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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骨观音Ⅳ 不死法王 【6.2】

【6.2】




十年前,或者更久以前的梁宝晴站在梁宝晴的面前。


那个年轻的梁宝晴戴着当年流行的黑框眼镜。梁宝晴的视力其实没有问题。他戴眼镜,是因为隔着镜片看着世界,就像在看一出戏。


他站在十字路口,周围是摩天高楼。红灯变红,绿灯变绿,柏油地刷着黄色的道路指引线,穿过十字街口的成千上百的人群之中,随意哪一个都可能是他的目标物,命运之线系在他的指尖,任意摆弄。


那些行色匆匆的人们面目模糊,唯有一人色彩浓烈。


少年梁宝晴看见那人,眼中掠过一抹光芒,怀着恶意与好奇。


少年梁宝晴向那人走过去。


那人穿着黑T恤军绿风衣,眼神明朗面容纯净。是当年的方木。


少年梁宝晴注视着少年方木,嘴角泛起微妙弧度。


如孩童看见玩物。




梁宝晴心猛地一沉。他飞奔过去,一把拉住‘自己’的胳膊。


少年梁宝晴诧异回头。


梁宝晴看着自己。


那个完全不知怜悯,对于命运毫无畏惧之心的自己。


眉痕长,眼痕深,笑起来的时候,嘴唇淡红,牙齿雪白,谁能够抗拒。


但梁宝晴看着自己,只觉得层层叠叠堆积起来的寒意。


梁宝晴紧紧攥住‘自己’的手腕,说,“不要。”


不要迷惑方木。


不要伤害方木。


不要欺骗方木。


不要背叛方木。



年少梁宝晴看着梁宝晴,却微微一笑。


梁宝晴看着年少的自己抽出手腕,转身走向方木。




梁宝晴的手徒然的伸着,而掌中空虚,他慢慢的,慢慢的垂下手。


肆意改变的命运,却无法改变自己的运数。




梁宝晴抽完了从方木唇中拿过来的烟。将烟蒂放在烟灰缸。


然后再一次拥抱方木。


他从背后抱住他的恋人,缓慢的温柔的进入。


方木的背脊在微微颤抖,声音染上欲望的动摇,喃喃着说,快……快一点。


梁宝晴慢慢的,慢慢的深入。再缓缓退出,再一次深入,比之前更深,比任何一次都深。



就仿佛这是最后一次拥抱。就仿佛窗外是淹没了整个世界的洪水。


唯有这个房间,唯有这张睡床,当做是诺亚方舟,驶向沉没的终点。



梁宝晴醒来,看见窗外阳光明亮,房间有低低的话语声。


方木唇角有笑,一边搅着刚刚泡好的咖啡,夹着电话,说,“真的?真的考了一百分?”


电话那头是小孩的声音,孩童的声调有些尖,却不让人讨厌。


方木拿起咖啡喝了口,笑说,“我当然相信你考得到一百分,问题是,几科一百分?”


对方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方木笑得更开心,说,“好好好,礼物一定给你带回去……都跟你说了,叫叔叔,不可以叫老方。”


梁宝晴抱着胳膊,靠着墙,看着微笑的方木,自己的嘴角也不由得染上笑意。


方木被电话里的那一头逗得差一点笑喷出来,呛到了咖啡,连连咳嗽几声。


梁宝晴上前,拿过咖啡。


方木笑容一滞,对电话那端说,“我有点事,先挂了。嗯,跟你爸说,我忙完这阵就回去。”


方木挂了电话。


梁宝晴说,“是那个小朋友?”


方木显然不想在梁宝晴面前提这个人,便说,“你该回自己房间了。”


梁宝晴拿过方木手中的咖啡,啜了一口,说,“太甜。”


方木气结,“本来就不是泡给你的!”


咖啡杯掩住梁宝晴的唇角,却上扬。他发现自己错了。他曾经以为他只要方木在乎自己,而不介意这种在乎是爱或者恨。


但其实他要方木的一切。想看方木生气。也想看方木被自己逗得红了脸,故意转开视线。想看方木吃得面颊鼓鼓,更喜欢看方木搂住自己的脖子,如情人一般热吻。


梁宝晴将杯子放在桌上,对方木说,“我回去了。”


方木嗯了一声,随即发现不对劲,试探着看梁宝晴。


梁宝晴证实了方木的推测,说,“我买最快的机票离开。”


方木反倒是忐忑起来。


梁宝晴很了解方木的想法,说,“想知道为什么?”


梁宝晴向方木伸出手,“过来。”


方木的眼中更是迷惑和戒备。


梁宝晴说,“过来就告诉你。”


方木略一犹豫。走向了梁宝晴。


梁宝晴握住了方木的手,微微用力,把方木拉到了自己的怀中,抬手抚上方木面颊,拇指沿着下巴弧度摩挲。


方木的唇,天生就是要人亲吻。


拇指摩挲下唇的边缘,梁宝晴说,“本来还想多留几天。”


方木迷惑,“为什么?”


梁宝晴轻笑,“是你要我走的。”


方木说,“你真的会走?”


梁宝晴说,“当然。因为你不愿意见到我、”


方木垂下眼。


梁宝晴示意的抬了下方木的下巴,方木才抬起眼来看梁宝晴。


梁宝晴想了想,还是没有忍住,轻轻啄了一下方木的唇,果然看见方木皱起眉头。


方木说,“你什么时候走。”


梁宝晴说,“我保证,你明天一定不会看见我。”


方木说,“好。”


梁宝晴松开手,看见放在桌上的咖啡。


咖啡还在冒着烟气,还没有冷,他却要离开了。


梁宝晴走到房门前,将手放在门把上。身后传来方木的询问,“这件案子,真的跟你没有关系,对吧。”


梁宝晴看着门,没有回头,说,“我来这儿是为了见你。这件案子,跟我没有关系。”


方木沉默无声。


梁宝晴开门出去。




方木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离开酒店来到警署会议室。


会议室内的人三三两两,看来有不少人已经出去行动。


方木等待检验科的结果,那个韩国警员看见了方木,一脸兴奋的跑过来。


方木头疼,想借故离开,却被韩国警员堵个正着,只得勉强堆出笑脸打个招呼。


韩国警员一脸崇拜的说,“方,你果然名不虚传,这么快就找到了案子的关键线索!”


方木说,“检验结果没出来之前,还不能说是关键线索。”


韩国警员却很坚持,“那也很了不起了!对了,”他左右张望,“dr梁呢?”


方木被触动,勉强堆出的笑容也维持不下去。


韩国警员没有发觉方木的情绪变化,还在问梁宝晴。


“他要回国了。”出口之后,方木才察觉自己说了这句话。


韩国警员惊讶的说,“dr梁回国?为什么?”


方木含糊的说,“他有些事要处理。”


韩国警员极其夸张的大喊一声天啊,“我还没有要到他的签名!”


方木失笑,看韩国警员一脸失望,便干脆指点迷津,“他应该还没有走,你现在去,可能赶得及。”


韩国警员连忙道一声谢,转身便跑出会议室。


方木看着匆匆忙忙的背影,不禁微笑,但渐渐的,嘴角弧度又淡回去。他看着掌中,掌中空无一物。收拢手指,握不住任何东西。


梁宝晴。


我情愿你凶狠残暴,也不要现在这样。


这样的你会让我误会,误会我们能找到别的相处方式。


我明明知道,那不可能。









梁宝晴收拾了行李,预定了机票,听见敲门声,便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了一看,再打开门,


门外是那名韩国警员。


梁宝晴正要开口,却盯住了那警员的面容。


警员一路跑来,气喘吁吁,被梁宝晴忽然盯住了,有些局促不安的说,“Dr 梁?”


梁宝晴开口,“金泰均。原来是你。”


警员惊讶的看着梁宝晴,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再看梁宝晴,嘴角浮现之前从未流露过的,截然不同的微笑,“我还以为,这一次动的手术这么彻底,您不会认出我。”


梁宝晴的声音比眼神更冷淡,“这张脸是谁的。”


金泰均说,“某个人。不过现在,是我的。”


梁宝晴折回屋中,取下风衣,对着镜子穿上。


金泰均跟着进屋,注视梁宝晴的一举一动,说,“教授,您不问我,为什么来这儿么?”


梁宝晴淡淡说,“不要碰方木。”


金泰均一怔。


梁宝晴翻好领子,说,“不管你来这儿干什么,不准动方木。”


金泰均说,“如果这案子跟我有关呢。”


梁宝晴说,“跟你有关?”他露出一丝了然神色,“难怪。”


金泰均压抑激动,说,“教授,您看见现场了,您觉得如何,我是按照您的……”


梁宝晴整理了一下袖口,“去自首。”


金泰均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声音。


梁宝晴说,“方木需要一个凶手,我不想他在这儿耽误太多时间。”


金泰均没有回答。


梁宝晴看向镜子,从镜中看见了金泰均的神情。


梁宝晴微微侧过头,眼尾瞥及金泰均,说,“或者,你安排一个凶手给方木,当然,要瞒过他才行。”提到方木,梁宝晴的眼神便变得温柔,“他很聪明。”


金泰均将梁宝晴的一切神情看得清清楚楚,说,“教授,我不会自首,更加不会输给那些警察,”


“你的意思是,”梁宝晴说,“要我亲自出手。”


金泰均有些激动,“教授!你怎么了?!你竟然甘心服从那个警察?!”


梁宝晴说,“泰均,你自首,或者给一个凶手。你应该清楚我的意思,我不想再浪费时间。”


金泰均看着梁宝晴,沉默一会儿,说,“那个方木……”


他忽然觉出恶寒与恐惧,他下意识看向前方,梁宝晴注视着他,目光犹如毒蛇的蛇信。


梁宝晴不允许任何人,以这种口吻,提到方木的名字。


金泰均沉默下去,手机却叮咚一响。


金泰均拿起手机,错愕,“……是方木发来的微信。”


梁宝晴眉头微微一皱。


金泰均将方木发来的语音微信放在耳边听了,吃惊神色更甚。


梁宝晴问,“怎么了?”


金泰均说,“方木遇到了……您自己听。”


梁宝晴接过金泰均的手机,点开语音微信,正放到耳边,却听到一阵微弱的共振,无声却刺痛,如一把冰锥刺入耳膜,刺入脑中,开始搅动。


梁宝晴剧痛之下,松手跌落手机。


他想质问金泰均,却发现四肢无力,一时无法站立,竟脱力跌下,单膝跪地。


金泰均的眼底冷漠。


梁宝晴单膝支地,修长的手指支撑住额头,在强烈的灯光下,手指的阴影宛若面纱,他的声音蕴含怒气,“你给我听的……是什么?!”


金泰均看着梁宝晴说,“……如果是以前的您,一定会察觉这里面的问题,我不可能骗过您,”金泰均也蹲下身,看着梁宝晴的脸,喃喃说,“教授,最近的你让我很害怕,也很失望。”


梁宝晴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宛若被虫啃噬的地图,不断露出大片大片的空白,他又惊又怒,“你到底给我听了什么?!”


金泰均伸出双手,捧住梁宝晴的面颊,犹如少女捧住移情别恋的恋人的头颅。眷恋的,又带着怨恨。“教授,你不应该忘记你真正的样子。更不应该让那些卑贱玷污了你。”


梁宝晴按住额头,有什么温暖的,闪烁微光的东西,如水流一般流泻出去。


额角沁出微汗,眼中燃烧漆黑火焰,唇上的伤疤咬裂,泛出新的血。


越苍白,越挣扎。


越痛苦,越要抓紧不放。


这样的梁宝晴,妖艳得让人窒息。


金泰均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要爆炸,他想亲吻梁宝晴的额头却又畏惧的停止。低低的说,“教授,睡吧。”


梁宝晴想站起来,却膝头一沉,重新跌倒在地,他挣开金泰均的双手,抓紧了床的边沿,努力想要站起身。


但金泰均的声音在耳边无限回荡。忽而拉长,忽而缩短,忽而浑厚,忽而尖锐,如无数人包围自己,如无数人对自己说着同一句话。


‘睡吧,教授。’


梁宝晴握紧拳,手指刺入掌心,想借用这一点疼痛让自己维持清醒。




然而下一秒,他跌入黑暗。漫无边际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梁宝晴醒来,看见窗外阳光明亮,房间有咖啡香气。


他坐起身,便有一杯咖啡递到面前。


梁宝晴抬头,“……金泰均?”


金泰均温驯的微笑,说,“教授,好久不见。”


梁宝晴接过咖啡,却不喝,说,“你这一次的这张脸是怎么回事。”


金泰均说,“做了一些小手术。为了来接您回去。”


梁宝晴的手一顿,“接我回去?”


金泰均说,“您现在的记忆是在什么时候?”


梁宝晴盯着金泰均,说,“你对我用了声波振环。”


金泰均犹豫了一下,点头。


梁宝晴站起身,举高手,将滚烫咖啡缓缓倾倒出杯口,全数落在了金泰均的头上。


金泰均被烫得发疼,但不敢躲。


梁宝晴倒完了一杯咖啡,才道,“我要听一听你的理由。”


金泰均的头上脸上身上都是冒着热气的褐色液体,强忍灼热痛楚,说,“您……爱上了一个人。”


梁宝晴眼神之中充满了讥笑与不屑。


金泰均的这种行为,无非就是争风吃醋。更因为这种无聊至极的理由来夺取自己的记忆。


梁宝晴漫不经心的打量金泰均,想着从何处先下第一刀。


金泰均说,“您为了他,帮助警方破案。您对他,言听计从,他完全控制了您,我不能看着您这么卑躬屈膝……”


梁宝晴忽然说,“他叫什么。”


金泰均停了停,吸一口气,说,“方木。”


梁宝晴说,“照片。”


金泰均拿出手机,调出偷拍的方木的照片。


梁宝晴接过来,拿在手中,画面上的男子揭开了回忆的某一页。


他记起了方木。


那是多年之前,投入过一阵热情的玩物。


可他怎么会爱他。怎么会动用‘爱’这种可笑又可怜的情感。


倘若自己真的顺从过此人,那真是奇耻大辱。


梁宝晴说,“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金泰均咬住嘴唇,说,“……是。”


梁宝晴将手机递还金泰均,“我会去查证。”


金泰均说,“我可以发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对您,绝对忠诚。”


“忠诚?”梁宝晴看向金泰均,露出了微笑,如妖魔露出了滴着血的獠牙,“你提醒了我一件事,泰均,你这件事做得很好,我和方木之间一定有其他原因,我会去调查清楚。”


金泰均受到褒奖,激动得面色潮红,但梁宝晴的下一句话又令他面色苍白。


梁宝晴说,“不过,我也很生气。”


金泰均不禁颤抖,“教…教授……我是…只是为了唤醒你……”


梁宝晴微笑的看着金泰均。


金泰均不敢再出声,慢慢跪下去。


梁宝晴伸手。


金泰均双手发抖。摸出一把折叠小刀,双手捧着,递上去。


梁宝晴拿过小刀,打开刀锋。


一只手托住金泰均的下巴,细细打量这张‘面孔’。


梁宝晴说,“我记得你说过,你每一次都会选一张自己喜欢的脸。”


“这张面孔,你应该也很喜欢。”


“但是,我不喜欢。”


刀锋伸入口中,锋刃抵住了金泰均的嘴角内侧。


金泰均睁大双眼,眼中满是恐惧。


刀锋一点点割开了嘴角,皮肉往两侧翻开,越割越深,越深越慢。


鲜血滴滴答答落下。


牙床也逐渐显露。


割至耳根附近。



金泰均被剧痛与恐惧控制了神智,不敢反抗,也不知反抗。


他看着面前的男子。


拿着滴血的匕首,踏着火焰而来,带来绝望与苦痛,那是梁宝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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