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

方木说，“因为你又骗我也没有关系。我已经没有输不起的东西。”

梁宝晴听见这一句，不气反笑。

方木这样的话，说穿了，是虚的。

以为一无所有，便再无弱点？但弱点这种事是可以做出来的。

方木，若你什么都没有，我就一样一样的给你。再一样一样的拿走。

梁宝晴抚摸方木的面颊，正想说几句话来刺一刺方木。这一点，他向来擅长。

但看着方木的漆黑的双眼，梁宝晴说出口的却是一句低低的，

“方木，对不起。”

方木诧异的看着梁宝晴。

梁宝晴内心更震惊，摸住了自己喉咙。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说出来的话。

但他看着方木的眼睛，又鬼使神差的说了句，“我很抱歉。”

方木呆了呆。

梁宝晴却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再这么下去，都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来。

发现方木怔怔的看着自己，反倒有些恼怒起来，按照往日，说不准就要捏住方木的下巴用力亲过去。但这回却是下意识先避开了方木的视线。等回过味来，自己这样是落了下风，才连忙的重新瞪住了方木。

方木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梁宝晴。

初见梁宝晴时，梁宝晴年轻，方木更年轻。

再后来重逢梁宝晴，梁宝晴城府极深，指尖动一动，便驱使旁人性命。方木忌惮他，更想将他绳之以法，二人之间，心战筹谋如荆棘密密麻麻。

无论方木是痛恨梁宝晴也好，爱慕也好，之前是高高仰视，到了后来，是比肩平视。

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

这样的梁宝晴，让方木充满诧异，甚至是一点点新奇的看着梁宝晴。

梁宝晴还在心中懊恼。便越发凶狠的盯着方木。

他忘了自己从来不会这么情绪外露。

方木更觉好奇。

梁宝晴清了清嗓子，想说话，肚子却咕噜一声。

方木感觉到梁宝晴都僵住了，忍不住想笑，赶紧的咳嗽一声，掩饰过去，“在外头跑了一天，都没有吃东西，我也饿了。你呢。”

梁宝晴面孔都气得泛出白来，肯定不会回答。

方木再递一个台阶，“我这里只有泡面，吃不吃？”

梁宝晴看着方木，当然也看到了方木想藏也藏不住的眼底的笑意，他心中不快，说，“有什么好吃的，不吃。”

方木背脊贴着墙，往边上挪了挪，看着梁宝晴没有出手阻拦，便再往旁边挪了挪，说，“那……我去吃了。”

哧溜一下就跑了。

梁教授没有去追，一张脸青青白白的，一时颜色不太好看。

方木拆了一包国内带来的方便面，又煮了一壶开水，想一想还是要对梁宝晴好一些，毕竟接下来的查案还要靠他，便回头说，“我多下一包，你帮忙吃了行不行？”

梁教授还是没好气的来了一句，“不要。”

方木觉得今天的梁宝晴有些奇怪，但这种奇怪，让自己有些轻松，甚而是难得的心情愉快。

他将方便面放进碗里，从冰箱里拿个颗鸡蛋，等着水煮开了，把滚水倒进碗里，再把鸡蛋磕进去。

梁宝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边，冒出一声，“鸡蛋不煮？”

梁宝晴问得寻常，方木也答得寻常，解释说，“焖一会儿就熟。”

梁宝晴显然不信，伸手想去掀开压在碗上的罩子，方木及时挪开了碗，有些不赞成的看了一眼梁宝晴。

梁宝晴说，“生蛋里有很多细菌。”

方木说，“我吃了这么多次，也没见得生病。”

梁宝晴说，“病症这么明显，你自己没有发现？”

方木一怔。

便听梁宝晴说，“这么笨。”

二十岁时候的方木听到这一句，肯定是要生气。现在的方木听了，却只觉得无奈，说，“那我病情严重，好不了了，你也别管我了。”

说完这句，方木便抬腕看表，数着数儿，一到时间即可揭开盖子，混合蛋香的香气扑出来，方木正要起筷，梁宝晴却凑过去。

刚揭开盖子，水蒸气一团一团的。白雾一般的，越发衬得梁宝晴面容细腻眉目精致。

方木看了十多年，也依旧是心跳要漏一拍，掩饰着端起碗走去客厅，梁宝晴跟到客厅。

走去阳台，梁宝晴跟到阳台。

方木无奈了，回身看着梁宝晴。

梁宝晴下巴抬一抬，示意那碗面。

方木只得把筷子和碗一起递过去。

梁宝晴不接，一双眼似水波流动，却看着方木。

方木太熟悉这种目光，但凡梁宝晴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一个人，没有人能拒绝。

方木挑起一筷子面，梁宝晴终于开口，说，“没有蛋。”

方木腹诽了几句，专挑了沾了蛋液的面条夹起来，梁宝晴终于倾身过来，把那一口面条吃了。

薄唇舌尖，掠过了筷子尖，面条乳白，蛋液嫩黄，就擦过了唇角。

梁宝晴抬眼看方木，方木却一脸眼巴巴的，待梁宝晴咽下这一口，便问，“怎么样，好吃吧。”

梁宝晴干脆的说，“不好吃。”

方木诧异，试着自己吃了一口，含含糊糊的说，“还可以。”

梁宝晴说，“我再吃一口试试。”

方木依言，接连喂了梁宝晴好几口，等碗里的面条少了一大半，才醒觉不对劲。再看梁宝晴，梁宝晴目中已闪动得意之色。

方木无可奈何，总不能因为一碗面和梁宝晴打起来，捧着碗，用筷子搅了一下所剩不多的面条，嘀咕一句，“……说了不好吃还吃。”

梁宝晴听见了，却不接茬，他注视方木，不觉嘴角泛起笑意。

阳台之下，酒店入口处的花坛附近，立着一名戴口罩的亚裔男子，死死盯着梁宝晴与方木并肩而立的那处阳台。

口罩之后，手术线缝合的嘴角不住颤抖。

方木将碗搁在阳台扶手栏杆上，抬起手来，捂住了梁宝晴的眼睛。

梁宝晴诧异。只听方木低低说，“别这么看我。”

梁宝晴没有说话。

方木感觉得到掌心中，梁宝晴的眼睫眨了一眨。

梁宝晴拉下了方木的手，方木看出了他想亲吻自己，便先一步转开了头，沉默的拒绝，往往更没有转圜的余地。

梁宝晴想，我应该生气。

但是，我为什么不觉得生气。

只是看着方木，便觉得心头涌动熟悉又陌生的柔情。他也不强迫方木的亲吻，只是将方木的手握在了唇前，轻吻掌心。

金泰均的眼中布满血丝，流下了泪水，咸涩的液体滑过唇角伤口，引发一阵阵刺痛。

他沙哑着嗓子说，

“……这不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