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

小公主的迎亲队伍遭到袭击，被屠杀得一干二净，满地皆是断肢残骸。

掳走小公主的狼卫急行三百里，行至燕山山脚，被追兵赶上。

两方缠斗不休，僵持在林间。

狼卫首领见天空密布阴云，算定将有一场暴雨，对方必趁此时机再发强袭。

狼卫首领思忖片刻，叫出队伍中的一名剑客，命他将小公主带回都城。

其余狼卫不放心，道，首领，此人只是我们雇来的一名浪人武士，重利轻义，绝不能委托大任。

狼卫首领目光沉沉，盯着那名剑客，却说，我雇他，不但是为了他的剑法。只要他收了钱，就绝没有办不成的事。

他掂了掂装了五十金的锦袋，揣进怀中。

狼卫首领道，把货送到都城之后，另有五十金。

他说，货呢。

狼卫首领示意，两名狼卫便押出了小公主。

小公主一身红色嫁衣缀珠嵌宝，原本光华灿烂，如今却是泥泞狼狈。

他说，我不接这种货。

狼卫首领又拿出一只锦袋丢过去，说，再五十金。

他打量小公主，再看狼卫首领，说，不敢接，只怕没命花销。

狼卫首领递上一把匕首，说，此行没有带多少值钱的，你拿着这个，到了都城之后，想换多少，就换多少。

他接过匕首，拔出来一看，只见幽幽发蓝，犹如月光映雪。

将匕首回鞘，他伸手抓过小公主。

小公主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两名狼卫伸手扶住，他却无动于衷，看向狼卫首领说，这一行的凶险，你心里清楚，若有万一，这货怎么处理。

狼卫首领看向小公主，说，杀了。

他说，好。

狼卫首领说，这一路上，不管她说什么……

他说，货，怎么会说话。

狼卫首领终于放心。

第一颗雨落下来，落在林间，渗入泥土。

暴雨中，厮杀无声。

他将小公主的双手绑住，绳的另一头缠在自己手腕上，在林间快步通行。

小公主精疲力尽，几度摔倒，跌得脸上身上都是污泥草屑。

他厌烦的啧一声，扯了扯绳子。

小公主勉强支撑着爬起来，再度跟上他的脚步。

走了整整一晚，临到拂晓。

他感觉得到，小公主走得步子越来越浮乱。

终于小公主开口，能不能……能不能停一停，我肚子疼。

他回头。

小公主脸色苍白，满额冷汗。

他走过去，小公主瑟缩了一下。

他解开了小公主手腕的绳索，往旁边努了努嘴。

小公主费力走入丛林。

草木摇动，窸窸窣窣了一阵。

他抱着剑，远远看着那抹红衣，嘴角忽然翘起。

小公主脱下了嫁衣外裳，挂在灌木上，伪装是自己，然后拎着裙摆拔腿飞奔。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时回头张望，见那恶人还没发现，脚下更不敢慢，但忽然，小腿一阵灼烧一般刺痛。

小公主跌倒在地，小腿被弩箭擦上，流下细细血丝。

面前的灌木一阵摇动。

他走了出来，小公主咬牙抬头，见他的右手手背戴了短弩。

方才射出的那一枝弩箭，此刻钉在泥中。

他站在小公主身前，蹲了下来，逼视小公主。

一张脸近在咫尺。

头发蓬乱，腮髯虬曲，左眼下一道刀疤，一双眼又狠又毒，像是吃人肉的狼。

他拔出匕首，挑起小公主的裙摆。

小公主又怒又惧，不由得咬紧牙关。

匕首挪到了脚踝位置，在筋腱上滑动。

他冷冷说，背着你虽然麻烦，但也不是背不动。

小公主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蒙着一层水翳，却是强忍着不让眼泪掉落。

他说，你看什么。

他以为小公主会怕得不敢开口。

但小公主却开了口，说，我要记住你的样子。

他用匕首拍了拍小公主的面颊，说，怎么？忘不掉我？

小公主咬着牙，清清楚楚的说，来日，我必报仇。

又走了一日，入夜时分，小公主实在支撑不住，再走一步，只怕自己就要倒下去。

他停下脚步，说，在这儿休息。

小公主松了口气，扶住了一棵树，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他举目四顾，循着某个方向个走去，绳索一动，小公主不得不也跟过去。

走了片刻，眼前便出现一条清澈小河。

他走向小河。

小公主走了一天一夜，又渴又累，也跟着走向河边，在河边坐下，试着脱下鞋。

他一拽绳索。

小公主没有防备，跌倒在地。

他皱眉说，到下游去。

小公主忍着怒气，站起来，走到了他的另一侧下游。见他没有再说什么，便坐了下来，脱下鞋，只见连日奔波，脚上水泡生了又破，破了又生，磨得血肉模糊。

小公主强忍疼痛，掬了河水淋在伤口上，疼得面色煞白。见那恶人在抓鱼，便翻起裙摆，扯了一片干净里裙下来，分成三块，一块将伤口擦干，一块包扎起来。再拿一块沾湿了水，擦脖颈耳后，待擦完之后才松了口气，抬头去看那恶人，却发现恶人已经站在了岸上，手里提着两条大鱼。

小公主一怔。

恶人说，走了。

小公主回过神来，便跟了上去。

看着那恶人的背影，忍不住想，他难道是在等我。

他生起火，将那鱼开膛剖腹，扯出一堆血淋淋湿乎乎的脏器，小公主别开眼去。

他心中冷笑，将鱼串在树枝上，烤得七八分熟，便将撕咬着吃下肚。

小公主咽了咽口水，抱紧了膝盖，努力不让自己觉得饿。

他吃了一条鱼，再看了看小公主，将另一条丢过去。

烤鱼落在小公主裙上，又跌落在地，沾满了草灰。

他当小公主气不过要哭。

小公主却捡起来，一点点拿掉沾灰，把洁白鱼肉撕下来，闷不吭声的吃起来，连鱼刺缝隙的碎肉也都吃得一干二净。

他冷不丁说一句，倒是真能吃。

小公主一窘，气得手发抖。

他踢掉了火堆，将食物碎渣挖坑埋起来，选了处略平坦的地面，躺下枕剑睡了。

小公主坐在树下，觉得疲累不堪，但强忍着不睡，等恶人真正睡着了，她再想办法逃跑。

想着想着，小公主昏昏欲睡，赶紧掐一把自己的脸，痛得清醒了几分，抬起头看着山林上方露出的破碎夜空。

阳光照在林间，叶尖的露珠闪闪发亮。

他原本想直接叫醒小公主，但看见小公主睡得张嘴，还打着小呼噜。

他不禁好笑，用脚尖踢一踢小公主的小腿，说，“醒了。”

小公主揉揉眼，惺忪睁眼，却见天色大亮，那恶人已经站在自己跟前，心中懊恼不已。

林间鸟声清脆，阳光穿过枝叶空隙，星星点点洒落。

小公主被绑住双腕，他抓着绳索，走在小公主身后。

他心知必有追兵，故此避开大路，只选林间隐蔽小道。

有些路太过崎岖，寻常人走起来都有几分吃力，小公主更是走得筋疲力尽，但却一声不出。

数日来，两人不曾交谈。

他沿着水源走，晚间捕鱼，也补给水囊。

小公主有几次欲言又止，他猜想是想洗澡，但故作不知，小公主也没有开口。

这一晚，他找到了溪流，正在抓鱼，却听哗啦一声水响。他立即按住腰侧长剑，循声看去，却是小公主跌进了水里。

他心中不耐，扯了扯绳索。

小公主爬起来，却又跌倒。

他心中暗起戒备，却不露出什么，蹚水过去，捞起了小公主。

小公主面色发红，低声说句多谢。

他却一怔，抬手摸住小公主额头，只觉掌心滚烫。再看面红，却是病中的潮红。

他一把将小公主抱上了岸，放在地上，便去卷起裙摆。

小公主想捂住，却是慢了一步。

只见脚踝肿涨发紫，伤口化脓。

他伸手按了一按，那脓液便渗出少许。

小公主微微皱眉，显然是在强忍痛楚。

他问，什么时候的事。

小公主不答。

他拿匕首割开一点伤口。

小公主疼得浑身打颤。

他再问，你不说，就只能砍了这腿。

小公主咬了咬唇，说，有两三天了。

他暗压怒火，盯着小公主，为什么不说。

小公主垂目不语。

他选了处林间空地。

小公主躺在地上，脚上敷了他带的药膏。

他说，这药膏能止血，但会留疤。

小公主轻轻说，留了也好。

他看了小公主一眼。

小公主沉默。

夜里，生起篝火。

火光温暖。

小公主忍不住问，今天的火不熄吗。

他用剑尖去挑了挑燃烧着的柴，把火挑得旺一些，不回答小公主。

小公主也不再问，忍不住往火堆边凑了凑。这几日露冷风重，再加上伤口疼痛，几乎夜夜睡不着觉。这一晚依偎火光，倒是睡得格外踏实。

火光闪烁，映得小公主面颊橘红，恬淡安静。

这一晚，他却没有睡。火光容易败露行踪，他戒备了一夜，到天明才熄了篝火，去摸了摸小公主的额头，赫然发现发热得更加厉害。

原本小公主靠一口气撑着，昨晚却松懈下来，风邪入体，伤口溃烂，越发病重。

他去附近搜罗一遍，找了几种药草过来，略微清洗，便放在嘴里咀嚼，咀得烂糊糊的，便吐在掌心，再抹在小公主的脚踝上，涂抹开来，草汁渗入伤口，小公主在昏迷之中也痛得微微蹙眉。

小公主昏昏沉沉，偶尔清醒过来，又是一个深夜。

他抱着剑，坐在一旁。

公主一醒，他便察觉，转头来看。

四目相接。

林间不知名的虫声唧唧。

小公主轻轻问，如果我死了，你打算怎么做。

他说，割下你的头，带回都城。

小公主说，你的剑快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手腕一颤。

小公主还没有眨一眨眼，他的剑已经收回剑鞘。

而被火光吸引过来的一只小蚊被削断了双翅，跌落在地。

小公主说，那就好。

他说，我在你死了之后才割，快也好慢也好，你不会觉得疼。

小公主说，我听人说过，割头的时候越快，越像活着的样子。

他说，你活着的时候，也没有多好看。

小公主轻轻哼了一声。

燃烧的木柴噼啪作响。

小公主开口，声音极轻，还有些含糊，“……伯伯，你有妻儿么。”

他看小公主。

小公主说，“我虽然有父母……却和没有一样……你能不能……”

他说，“你若给得出报酬，我可以把你的尸体带回去。”

小公主说得更含糊，更轻，“不用，你埋了我，就这儿……砍了我的头之后，就在这儿……埋了我。我不想回去，哪儿也不去……”

小公主的声音低下去。

他心中一凛，探身上前，只见小公主满脸通红，鼻息滚烫。

再看伤口，却是脓液不出，越发紫涨。

他拔出匕首，横在了小公主的脖颈上。

反正也是不能活了。

带着一颗头，比带一个大活人要安全得多。

匕首压下去，脖颈划出一道细细血痕。

小公主迷迷糊糊睁开眼，见他满面虬髯，看不出神色，只看见一双暗沉沉的眼。

神思昏沉，再度晕了过去，醒来已是天光。

那恶人将自己背在身上。

小公主动了动，那恶人便停步，放她下来，将水囊递过去，小公主喝了两口，看见恶人将一柄长剑用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布裹得严严实实，忍不住问，“……你要干什么？”

他说，“山下有个镇，带你去看大夫。”

小公主诧异的看着他。

他说，“你若多说一个字，我一样能杀了你。”

小公主看了看他这一身装扮，却说，“你这样去是不行的。”

他皱眉，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说，“怎么不行。”

小公主解释道，“或许你一个人行，带着我却是不行。”

他大皱其眉，很不明白。

小公主让他坐下。

他不肯。

小公主便说，伯伯，你若不听我的，进了城镇就要被当做人贩子抓起来，不信就试一试。

他皱了皱眉，说，这么麻烦，那就不去了。

小公主犟起来，也说，不去就不去。

他怒道，死的可是你。

小公主说，不错，是我自己愿意死的！

他大怒。

两人怒视对方好一会。

他盘膝坐在地上，小公主以指为梳，梳通了他的长发，咦了一声，说，伯伯，你有白头发。

他刚想说不必理睬，小公主便捻住了一拔。

头皮一疼，便知拔去了好几根，他回头看着小公主。

小公主也有些傻眼，连忙将捻着发丝的手藏在身后，尴尬一笑。

小公主替他梳了个发髻，就地取材，拿了一小截树枝别住。其他的也顾不得，任由几络碎发垂在鬓侧。

他又用匕首削去胡须，摸了摸滑溜溜的下巴，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小公主从自己身上解了块玉佩下来，虽然丢了那一件大袍，但一身的琳琅环佩还留了一些，喊了声伯伯，想让他将裹住长剑的破布解开来，与其遮遮掩掩的，倒不如挂一块玉佩做点缀，打扮得如同一般游侠就好。

他闻声回头，看向小公主。

一个人的容貌竟可以逼得阳光为之逊色，天地为之一暗。

小公主发愣。

他诧异，问，怎么了。

小公主回过神来，说，这个，给你。

他看见小公主递过来的玉佩，挑了挑眉。

小公主解释一番。

他便拆了破布，将玉佩挂上，挂完之后，再看小公主。

小公主却面色一红，转眼看向别处。

他见到小公主红通通的面颊，眉头一皱，伸手摸住了小公主的额头，心道糟糕，烧得更厉害了。

他背着小公主下山，进了城，找了大夫，大夫看了伤口，把了脉，说是幸好送来的及时，眼下要即刻清理伤口。

小公主站起来，瘸着往内堂去。

他却抱起小公主，大步进了内堂。

大夫看了看他，再看小公主一身衣裳，显然是嫁衣，衣摆却是有不少划破痕迹，但见他戾气深重，也不敢多问。

大夫用药水清洗了伤口，伤口中混入了不少细小石子，需用银签逐一挑出来，挑完了之后，再要浇一层防止锈毒入体的药水。

他用过这种药水，知道剧痛犹如腐酸。

小公主疼得脸色煞白，实在受不住了，就咬住自己手背。

等大夫包好了伤口，小公主也松了口，白嫩手背上，清晰的一道齿印。

大夫叮嘱要仔细养伤，每天换两次药。

他付了诊金，背着小公主出了医馆，找了间客栈住下。

小公主有些诧异的说，我们不回山上吗？

他说，你不累，我还要休息。

小公主说，还以为你的武功很好，原来不过如此。

他说，武功再高，也实在背不动公主这千金之躯。

千金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小公主气得不跟他说话。

他出门，绕城走了一圈，熟悉了周遭环境，回客栈的路上经过一间包子铺。想到那颇为能吃的小公主。他掏出铜板，买了四个热腾腾的鸭肉包子。

却听摊子边，几个异族少女低声交谈几句。

他听得懂异族话，被这话中的内容惊讶，向那些异族少女看去。

那些异族少女见到他，越发叽叽喳喳，笑成一团。

他掂了掂手里的包子，出了包子铺，向客栈走去。

小公主靠在床头，正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闻见一股香味，忍不住再深深吸一口气。

他正好推门进来。

小公主一怔，窘得脸红。

他只当什么都没看见，把蒲叶包放在小公主手上，说，吃吧。

小公主狐疑的看他。

他说，不吃就扔了。

小公主解开，看见四个香喷喷的大包子，眼睛一亮，双手捧起一个，啊呜就是一大口。

他却在此时，慢悠悠的说，你方才在山上脸红，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很好看。

小公主一呛，被包子噎住。

他拿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小公主。

小公主咕嘟咕嘟喝了，紧张的捧牢了包子，只敢盯着包子，说，你、你这么老，又这么脏，哪里好看了！

他在床边坐下，说，你跟我说话，应当看着我。

小公主咬了咬牙，鼓起勇气，抬头看他。

他只是想捉弄这小公主。

哪里知道，小公主一看见他的脸，忍不住又是蓬的一下红了脸。

他一怔。

小公主又气又急，把包子一股脑儿塞给他，说，还给你！

说罢就躲回被子里，面冲着墙壁。

他拿着包子，说，那等你饿了再吃。

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走到门外，却站住了脚，不由得摸了摸脸。

想到那小公主一双圆乎乎的眼，看着自己都忘了眨一下。回过神来之后，就红了脸，连说话都是结结巴巴。

他忍不住一笑。

他在客栈只要了一间房。

小公主睡在床上，他合衣抱剑，坐在门边。

夜色静谧，却有细微声响。

他不动声色睁开眼，手腕微转，猛地拔刀劈去。

小公主一声惊呼。

刀锋瞬时停止。

他点着了火折子，却看小公主拖着一条伤腿，站在桌边。

他皱眉说，你做什么。

小公主低声说，没、没什么。说着将袖子拉了拉，想拢住手。

他眼中光芒一掠，一把扣住小公主的手腕拽起来，却见手里拿着半颗肉包子。

他错愕。

再看小公主，小公主又气又窘，咬住了嘴唇。

他松开手，退后一步，说，……你肚子饿，吃就是了。

小公主把包子往桌上一放，羞怒道，不吃了。

他说，饿是你自己的事，有多少人想填饱肚子却也不能。

小公主神色一动，抬眼看他，他却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小公主伸手，又拿起了包子，慢慢的咬了一口，腮帮子咕嘟一块出来，嚼得有些艰难。

他看不下去，便伸手倒了壶茶，递给小公主。

小公主此时却呛到了，他好气又好笑，放下茶杯，去拍一拍小公主的背。

手还没有落下，肩头一阵刺疼。

他看着小公主。

小公主手中拿着一支银签，正是医馆的用具。签子顶端无比尖锐，足以刺入血肉。

小公主面色发白，神情却极坚定，浓眉之下一双大眼，显得是清澈如水，“这签子上，我涂了毒药，这时候，你伤口应该发麻了。”

他捂住肩头伤口，果然一阵阵又麻又刺。

他说，“什么毒。”

小公主说，“不会要你的性命，但是……但是你会昏迷两天。”

他淡淡说，“公主果然不凡。”

说着，药性随着气血行走，双膝一麻，险些跪倒，他抓住桌角，勉强站住了，却是药性又一波，失力跌坐在地。

小公主神情掠过一丝歉疚，说，“我不能跟你回都城。你救了我，我很感谢你。”

他说，“这伤原本就因我而起，公主不必在意。”

小公主到了他的跟前，鼓起勇气伸出手，拿走了他腰上的钱袋和怀中的百金，一边拿一边分辩，“回我王都路途遥远，我得拿点盘缠。”

他说，“而且我身上没了钱，追你也就麻烦。”

小公主连忙点头，“就是如此。”

小公主拿光了钱，看了看他肩上的伤。

他抬起视线，看着小公主。却见小公主拿起银签来，认认真真又戳了几下，只是不敢戳得太深。

小公主戳完了，收起银签，这才放心转身，一瘸一拐的走到了门口。

他看着小公主背影。

小公主犹豫了片刻，又转回身来。

他神色漠然注视小公主。

小公主却拿起桌上没吃完的那半颗肉包子，看他一眼，低声一句对不起，闪身出了房间。

他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抬手撑住额头，心中气怒交加，气极反笑。

行了一辈子泥泞，却跌在这么一个坑里。

小公主的迷药大概是宫中用物，药效不弱，他中过毒，也毒过别人，根据此时伤口刺麻程度推算，猜测最快也要等天亮才能自由行动。

但在这时，门外传来慌张脚步声。

小公主却又退回屋中。

他挑起一边眉毛，说，“舍不得我？”

小公主紧张说，“有、有人。”

他神色一凛，“有刀？”

小公主说，“有！”

他立即说，“扶我起来。”

小公主犹豫了一下，扶了他起来，将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上，两人到了门边，他推开门缝，往下看了一看。

客栈大堂蹑手蹑脚潜入一群人。

他轻轻吸了口气。

小公主抬头看他。

他说，不是来抓你的。

小公主错愕。

他说，是我的仇家，应该是日间行走露了痕迹。

他用剑支地，推开了小公主说，不必害怕，是来找我的。你走。

小公主说，是你的仇家？

他说，放心，是我的。

小公主说，是哪种仇家？

他一笑，说，仇家还有分哪一种？你快走吧。

小公主却继续问，会杀人的那一种？

他说，差不多。

小公主咬住嘴唇，却看着他的肩头伤口。

他将肩偏了偏，说，你这点毒，根本伤不到我。

小公主不说话，也不肯走。

他眯了眯眼，抬手捏起小公主的下巴，打量一番，说，我这些仇家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你虽然长得难看，但好歹也能去去火，他们拿住了你，也不理会你的身份，横竖就是剥光，那些人一轮侍候下来，只怕你连命都没……

小公主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拽到床边，推上床，再将他的剑握在手中。

他错愕，你听见我说的没有！

小公主捂住他的嘴，嘘！

那些人的脚步声仿佛上了二楼楼梯。

小公主拉起被子，蒙住两人。

她面对门口方向，背对着他，将他护在身后。

手中紧紧攥着那柄剑，竖起耳朵，听着门外动静。

小公主在颤抖。

她明明在害怕。

明明怕得不得了。

他在被中，看着小公主的长发缠过自己的手指。

轻轻伸手，环住小公主的腰。

小公主太过紧张，压根没有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