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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结束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拿的是配角的剧本【15】

下山的路上,陈探长显得有些沉默。


李大亨看了几眼,用胳膊撞了撞陈探长,陈探长回头看他。


李大亨伸手过去,“给你。”


陈探长先去接,再问,“是什么。”


李大亨说,“好东西。”


陈探长接过了,一看是那张签纸,不由得一怔。


李大亨高高兴兴的说,“给你抽的,这儿的菩萨很灵,一定会应验。”


陈探长这才想起来,李大亨说过好运归自己。那么李大亨的高兴根本不是因为起了诸如成家立室的念头。


陈探长松了口气,再看李大亨,想到自己刚才为了一点没有考究过的小事就把心闹得七上八下,就不免有些抹不开脸,便道,“我说过了,我不会结婚的。”


李大亨敷衍,“好好好。”


陈探长说,“我说真的。”


李大亨说,“嗯嗯嗯,我信,我信。”


信个头。


上辈子,雯雯先告诉自己,自己不信,去找了陈探长。陈探长默认,自己心痛欲裂,一时鬼迷心窍,险些做下错事。陈探长的朋友赶到,将几乎衣不蔽体的自己拖到走廊上痛打。


那次之后,自己一蹶不振。当时满心憎恨,以为痛恨的是陈探长。但知道了陈探长与雯雯一同离开沪城的消息,自己追了过去,竟然还是追了过去。


死心,真的是世上最难的事了。


自己恨的不是那个不要自己的人。


自己恨的,是即便被厌弃,都未能彻底死心的自己。


死心是难,也不难。


只要真真正正死过一次,便是什么都死了。




山路两旁,古木参天,树影遍地,山风吹来,自有一股阴凉之气。吹得人肌肤生寒。


陈探长注意到李大亨的脚步慢了,便问,“累了?我们休息一会儿再走。”


李大亨望着陈探长。


上辈子,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样关心自己。


果然是死心得好,死了心,就能做朋友。做了朋友,就能和和气气的相处,还能关心彼此,还能谈天说地。等到分开的时候,等自己要走了,说不定陈探长会有一点点难过。


即便不会难过,也一定不会像上辈子一样。


不会看着我死。


陈探长说,“怎么了?”


李大亨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没事,走吧。”


说着迈步下山,陈探长也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就隔了半步距离。


李大亨走了一段,放慢脚步,先与陈探长并肩,再让陈探长超过了自己。


他习惯了看着这个人的背影,不看,还真有点不习惯。


夕照满山。


穿过树冠的光斑落了一路,陈探长的肩上时明又时暗。


李大亨的眼底,也是一会儿明亮,一会儿暗淡。


他望着他的背影,心想,


这辈子,我会把亏欠你的都还清。




下山之后,一切如常。


有一回,生意伙伴在夜巴黎设宴招待李大亨,李大亨去了,只看见燕燕,疑问才知道莺莺已经辞职。舞厅的合同苛刻,说是辞职,其实跟自赎自身也差不多。


既然辞了职,舞厅提供的公寓自然也住不得。


如果不是上一辈子李大亨知道莺莺去开了小铺子,这辈子还真难找。




夜深。寒风阵阵。


街角一架小推车,挂一只在风里晃晃悠悠的小灯泡,支两张折叠桌,设一眼老虎灶,咕嘟咕嘟冒着泡,年轻的老板娘忙着张罗,老板则在一旁麻利儿的包馄饨。


有个穿着皮夹克的年轻人走过去,在桌边坐下。


老板娘招呼,“吃点什么?”


年轻人说,“就来一个雪花蟹肉,再一碗百合燕窝粥。”


老板娘一顿,借着灯光一看,见是李大亨,立即收了笑容,“哟,李老板。”


李大亨啧啧,“你这可不是开张待客的态度。”


在包馄饨的老板闻声抬头看来,老板娘莺莺便露出微笑,点头示意安心。对李大亨介绍,“是我表哥。”


李大亨翘起唇角,故意问,“就只是表哥?”


莺莺不客气的说,“我倒不知道,李老板什么时候开始打听起了八卦。”


李大亨说,“我打算开一家报社,先磨练磨练自己。”


莺莺见李大亨说的认真,知道这人最惯张口瞎话就来,也吃不准是真是假,便问,“到底吃什么。”


李大亨说,“就来碗馄饨吧。”


莺莺应下,回身跟表哥说了,再帮着准备空碗,碗里放一撮蛋皮,一撮虾皮,一撮紫菜,食客来点单,只需要把馄饨下锅里,转眼就熟,捞起来往锅里一落就行,一连准备个六七碗。


昏黄灯光下的,锅里一阵阵白蒙蒙的水蒸气腾起来,两个人各自忙各自的,偶尔视线交汇,便忍不住相视一笑。


李大亨托着腮帮子,心想,你俩感情好是好事,但能不能顾着点锅?那碗馄饨我估计多半是煮烂了。


眼风一瞥,李大亨眉头却皱起。


距离摊子不远的路灯底下,有个身影鬼鬼祟祟。


李大亨绕到身后,猛然一拍肩,那人猛然一惊,直觉就是拔腿。


李大亨一把扣住那人,拉得转过身来,果然就是之前莺莺的暗恋者,当初刺伤了自己,抓进了牢里,居然这么快就出来了。


那人也认出李大亨,当下面色惨白。


李大亨皱眉,厉声责问,“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吓的连连摆手,“我什么都没干!真的!”


“什么都没干?”李大亨上下打量,显然不信,“那你在这儿干什么?”


那人的眼神忍不住的飘向莺莺。


李大亨加重语气,“问你话!”


那人一哆嗦,怯怯说,“我……我就是来看看她。”


李大亨道,“看看她?”


说着,李大亨又看了看馄饨摊子,那一对表哥表妹直把馄饨煮成了蜂蜜,看一眼都是甜得倒牙。


那人低声说,“我……上次之后,我就不敢了,我就是……就是想来看看莺莺小姐。”


李大亨盯着那人。


灯光下,那人面色蜡黄,眼圈暗青,显然是吃没有好吃,睡也没有好睡。虽然不敢看李大亨,但眼神总忍不住飘去馄饨摊。听见莺莺偶尔飘过来的一点笑声,那人的眼睛便发亮。但看见莺莺与表哥说话,那人便垂下眼。


李大亨问,“你在这儿蹲几天了。”


那人嘴唇动一动。


李大亨眯着眼,“难不成,这摊子打从开张你就蹲这儿了?你怎么知道在这儿开张?你监视他们?”


那人听出李大亨语气的森冷,脖子缩了缩,虚弱的辩解,“我没想干坏事……”


李大亨说,“监视都不叫坏事?要不,我叫警察来,让他们给你判一判什么叫坏事?”


那人额头冒出冷汗,嘴唇动了动,想求饶,但最终没有出口。


那人知道,李大亨看不起自己。任谁都看不起这样的自己。之前,自己一门心思钻了邪路,鬼迷心窍,还刺伤了李大亨。被抓起来之后,知道李大亨没有再对自己提起告诉,以李大亨的身份资本,完全可以把自己告得牢底做穿,但李大亨抬了抬手,自己被判了一个伤人罪,关了几个月,家里人赶来疏通,把自己捞了出去。看着母亲的眼泪,父亲的唉声叹气,再看着老师同学的惋惜,他终于慢慢转回过神,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他后悔莫及,愿意改正弥补。但唯有一件事,改不了——自己没有办法,不去喜欢莺莺。


他永远记得,第一次踏进夜巴黎。正遇到莺莺在台上,鬓角插一朵雪白连珠山茶,眼波连转,就像是天人落在了尘世里,落在了自己的心尖。


自己尾随监视,都是不对的。李大亨要报警,自己也唯有……承担。


那人垂下头。


但听李大亨说,“人要知足。”


那人一愣,抬头去看李大亨。


李大亨眼中并没有见惯了的嫌恶,也没有怜悯同情,只平平静静的问,“你很喜欢她是不是?”


那人茫然的点一点头。


李大亨说,“可她不喜欢你。”


那人唇角一动,沙哑道,“……我晓得。”


李大亨说,“你越纠缠她,她越不喜欢你。你越对她表露心意,她就越讨厌你。你是要这个样子,还是愿意她当你如陌生人一般。”


那人心内动摇,心想,如果莺莺不认得自己,对自己全然没有感觉,那还不如让莺莺讨厌……


李大亨却紧跟着道,“她不认得你,便不会因为你而烦恼,她会过得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她若讨厌你,你便是她的心中刺,她想到你便不开心,不快活,想到你便要忧虑,便要烦恼。你愿意选哪一种?”


那人听得脸色煞白,下唇颤抖,想了又想,直想得手指冰冷,才道,“……我情愿……情愿……她不认得我。”


李大亨注视了那人片刻,说,“所以人要知足。她不讨厌你,已是最好的结果。何必非要她记得,非要她看见。”李大亨的声音很平淡,但平淡之中,又有一丝柔和,“走吧。”


那人呆呆站了片刻,看了一眼李大亨,再回头看了一眼莺莺。


自己在这里站了一晚又一晚,莺莺都不知道。


自己现在觉得,只要能看见她就好。但若再站下去呢?自己会不会不满足,会不会又像以前一样生出嫉妒怨怼?又让莺莺难过?甚至,会伤害到了莺莺?


我喜欢的,明明是她簪着明珠花朵,笑得开心灿烂的样子


我不要她难过。


那人迈出一步。


第一步很难,但第二步,第三步……再艰难,也能走出去。


李大亨看着那人走远的背影,沉默片刻,勾了勾嘴角,笑得有些自嘲,双手插兜,转身回去。


莺莺守着一张桌子,桌上放了一碗没了热气的馄饨,说,“你去哪儿了?馄饨都冷了。”


李大亨坐下来,尝了一口,咦了一声,“还真不错。”


莺莺自得,“那当然。”伸出手,“诚惠二十。”


李大亨睁大眼,“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都不请我?”


莺莺皱眉,“什么大忙?李老板,我这儿本小利薄,可不赊账,你这么有钱,我没有涨三倍价钱,已经是客气。”


李大亨摸了摸钱包,嘀咕一声,“好心没好报。”




警署。办公室。


李大亨熟门熟路,敲了敲门,听见一声‘请进’。便推门进去。


陈探长坐在桌前看尸检报告。


李大亨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拿出一袋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剥起来,问,“诶,你这两天晚上什么时候有空?”


陈探长闻着栗子香,看着报告,“想看电影,还是去馆子?”


李大亨说,“新来了一个什么莫斯科的芭蕾舞团。”


陈探长挑了挑眉,看一眼李大亨,“你什么时候喜欢看这些?”


李大亨说,“我当然不看。票是给您,你去约耿小姐。”


陈探长语气淡淡,说,“我为什么约她?”


李大亨叹气,“你啊,别那么倔,总要有人退一步。看个表演,喝个咖啡,吃个饭,就什么都好了。”


陈探长起身,去外套里拿了手绢出来,用茶水打湿了,去牵起李大亨的手。


李大亨的手指剥栗子剥得一手黏糊糊。


陈探长一手捧住李大亨的手,一边用湿手绢细细擦了,一边说,“我说过很多次,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


李大亨啧啧,“我跟你说,你现在嘴硬,等人真的走了,有你难受的时候。”


陈探长手下一顿,抬眼看李大亨,忽然说, “你跟以前不大一样。”


李大亨心一惊,“哪……哪儿不一样。”


陈探长说,“以前比较好。”


李大亨呆了呆。


陈探长一笑,抬手轻轻敲了一记李大亨的额头,说,“以前笨,现在更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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