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蓝以前在家里放的都是Luciano Ligabue啊Eminem啊这那的歌。
晓波住了这两天就下了一堆京剧相声京韵大鼓。说是让星光蓝感受一下国粹文化。
星光蓝一开始挺抗拒的,然而事实证明习惯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他现在居然在听昆曲。
“风片片偏偏将雨丝磨转,水脉脉默默却飞絮吹断,你若是一去不回转,叫我何处寻你何处恋。”
星光蓝听得心烦意乱,抬手打了个响指。
那声效控制的音响自动停了。
星空蓝站起来在客厅里走了两圈,跟自己说,晓波这么大的人,又是北京土著,不可能出事。
他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显示时间是距离晓波离开已有五六个小时。
五六个小时而已,星空安慰自己,算上堵车时间一来一回很正常。
可是手机也打不通呢?
星空蓝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他打了晓波一电话,显示对方关机。发了微信过去,也没人回。
星空蓝想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有个文艺青年曾经写过这样一首诗,叫做从前见一人要翻过好多山越过好多河,现在要见一个人打一电话定一位就行,从前的爱情啊多么纯粹,现在的爱情啊多么虚伪。
叼你老X。如果真的这么便捷,为什么一个电话打不通就让自己坐立不安。
现在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越来越快,也是越来越细,犹如蛛丝,犹如雾线,随时随地会断。
手机忽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星空蓝一把接起来,不假思索,“喂晓波?!”
这个世上有很多奇迹。
有一个人连续三年被闪电劈中,每次都幸免于难,这叫奇迹。
大海的潮汐受月球的吸引,这叫奇迹。
浩瀚宇宙之中,同年同月同时同分同秒在地球的两端出生,成年之后在某个城市的街口擦肩而过,这也叫奇迹。
星空蓝的奇迹是当他接起电话说出晓波的时候。
那一端响起的真的是晓波的声音。
星空蓝一下子跌坐在沙发里,抬手撸过额头,又是放心,又是生气,“你在哪儿?”
晓波哭兮兮的说,“去上海。”
星空蓝诧异,“你陪她去上海?”
晓波说,“哪儿啊。我一不小心就被挤过了检票口又被挤上了车。”
星空蓝想说怎么可能。但算一算时间,此时是春运的前夕,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里发生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便叹口气,“你现在怎么办?”
晓波说,“我买了车票晚上回来。”
星空蓝说,“你手机呢?”
晓波说,“没电了。”
星空蓝说,“快充电。”
晓波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说,这儿的学生可这特么的现,全都是用iphone,我那手机型号到现在都没配上。”
星空蓝失笑,说,“那怎么办?”
晓波说,“我去隔壁车厢再找找。”
星空蓝刚想再叮嘱几句,却听见电话里传来另一个女孩的声音,“晓波。”
晓波回头诶了一声,对星空蓝说,“我手机充上了电再跟你联系,掰掰。”
电话挂了。星空蓝知道晓波安然无恙,也就松了口气,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一天就吃了一碟甜蛋卷,胃里压得不舒服,便起身去煮点吃的。
站起来的时候,想到了,这会儿功夫,她已经叫上‘晓波’。
这一趟被挤上车,有被挤上车的好处。
那一大盒子的蛋卷,应是不辱使命。
日光从东到西,光阴转瞬过去。
星空蓝锻炼了会儿,练了会吉他,跟香港的朋友联络了一下,时间就到了夜里十一二点。
晓波的号码打来了电话。
星空蓝抱着吉他坐在客厅地毯上,按了免提,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弦。
说,“喂。”
晓波说,“霆葛个。”
星空蓝说,“你又惹什么事了。”
晓波说,“你来接我呗。”
星空蓝看了一眼手机,“地铁。”
晓波说,“停了。”
星空蓝说,“打车。”
晓波说,“没钱。”
星空蓝说,“用支付宝。”
晓波说,“你给我带件衣服来呗,冻死我了现在。”
星空蓝拿过手机,抓起一件黑色羊羔皮翻毛大衣往身上一套,另外拿了件厚羽绒,抓起钥匙和钱包往门口走,说,“你走的时候穿哪件。”
晓波说,“穿那件绿棉衣,我哪儿知道就降温。”
星空蓝穿上那双全是金箍的鞋,说,“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晓波说,“就北京站。”
星空蓝顿了顿,说,“她没送你?”
晓波说,“我能在她面前显露出瑟瑟发抖的一面吗?必须不能啊。我得维持住我高大全的形象。”
星空蓝出了家门,进了电梯,看见电梯茶水晶一般的镜子里照出的自己。
他歪歪靠着电梯扶手,说,“那你瑟瑟发抖的形象就能让我看见?”
晓波说,“那是。咱俩谁跟谁。”
星空蓝说,“是谁说看见我就不爽快的?”
晓波说,“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决心放下前嫌。”
星空蓝好气又好笑,电梯一到,门叮的一声划开。
星空蓝往外走,听着晓波的声音里夹杂呼呼的风声,说,“你到里面去躲躲,外面风很大,我到了再来找你。”
晓波说,“倒是好找。你不管在哪儿,万丈光芒。”
星空蓝不解的皱了皱眉。
晓波说,“瞅瞅你把金条栓在鞋上的样儿。”
星空蓝不由得站住脚。
忽然,晓波嗷的一下从大厅贴了花岗岩的柱子后头跳出来,冲星光蓝张牙舞爪。
星空蓝怔了怔。
晓波说,“嘿,真吓着了?”
星空蓝拿着手机,忘了中断通话,“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晓波帮星空蓝拿过了手机,按了中断,再还给星空蓝,说,“五分钟之前到了楼下。给你一惊喜。怎么样?撒泼瑞斯?”
星空蓝看着晓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苦笑,“够惊吓的。”
晓波说,“喜呢?”
星空蓝干巴巴的笑一下。
晓波从背后拿出一塑料盒子晃了晃,“现在有喜了没有。”
星空蓝诧异,“这是什么?”
晓波说,“生煎包子。我今天跟了他们一路,他们开完了交流会去吃了这家生煎包子店,据说特别有名,我一尝确实还可以,喏,打包带回来给你的。”
星空蓝接过,摸了摸,“冷了。”
晓波白他一眼,“好几千公里,要还是热乎,这包子是能喘气还是怎么的?”
星空蓝失笑。
两人回到了家。
星空蓝把生煎热了热,一共八个,晓波又一口气吃了六个,边吃边问星空蓝,好吃吧?
星空蓝说,张晓波,你是自己想吃才打包回来的吧。
晓波义正言辞的说,怎么能呢。我要是自己想吃,起码也得给打包二十个!
星空蓝竟无言以对。
吃完了生煎,两人各自收拾收拾,回房去睡。
星空蓝睡不着,起床去喝水,看见客厅的灯还亮着,便走过去看一看。却见那些铆钉的圣母像的纪梵希的衣服铺了一地。
晓波蹲在地上,拿着湿纸巾在吭哧吭哧擦一件衣服的袖口。
星空蓝诧异的说,“晓波?你在干什么?”
晓波抬头看见星空蓝,“你还没睡呐。”
星空蓝走到客厅,再仔细一看,发现这都是昨天被鸡蛋弄脏的那些件衣服。
晓波一边擦一边说,“我昨天上网查了,你这些衣服没法机洗。手洗我又怕恁坏那些钉子亮片,你说好好的衣服,你干嘛穿成软猬甲?正好今天在上海看见买这牌子衣服的柜台,我就去问那售货员,他说先拿湿巾擦了,再送去干洗就行。”
星空蓝看了晓波一会儿,把水杯一搁,走到晓波跟前蹲下,说,“行了,这么晚了,你也累了,先睡觉去。”
晓波说,“我再一件就擦完了。不是我说,你这品味够够的。”
星空蓝说,“要你管。”
晓波边擦边说,“诶哟嗬,我一天不着(zhao)家,你尾巴翘天上了,还‘要我管’。我不管你谁管你。”
星空蓝一看晓波这是对上词了,便顺着话说,“你是我什么人,你就管我。”
晓波把湿巾一甩,“忤逆!”
星空蓝噗的就喷笑。
晓波没出戏,直瞪眼,“放肆!”
星空蓝笑着说,“晓波叔叔,我错了。”
晓波这才捡起湿巾继续擦。
星空蓝抱着膝盖,认认真真看着晓波。
看他垂下来的发梢,看他长长的睫毛,看他被灯光照着的脸上淡淡的一层绒毛。
晓波说,“别担心,我不把你衣服弄坏。”
星空蓝轻轻的说,“晓波,谁娶了你,谁就是lucky guy。”
晓波说,“说反了吧。”
星空蓝笑了笑。
晓波抬眼看一眼星空蓝,说,“话说回来,谁要是娶了你吧……”
星空蓝挑眉,“怎么样?”
晓波看了看星空蓝的大戒指,再看了看星空蓝的大耳钉,再用手指头戳了戳那些衣服上的铆钉和锁链,感慨万千,“噫。五十度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