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波跟几个朋友一块儿在面馆吃面。
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喂了一声,说,带小波打针去没有?啊?不想打针?不想打也得打,你别惯着他,实在不行了等我回来。你在哪儿呢?又给小波买什么呢?行,我这就回来了,回来再说。
挂完了电话,晓波发觉不对劲。周围一圈朋友跟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
其中一个试探着说,晓波你没事吧?
晓波说,电话里那小波,说的是我儿子。
朋友几个说,新鲜,儿子叫老子的名字,你也不避讳?
晓波说,我破四旧,我避讳什么。
还有一个说,你跑出一私生子,你言蹊妹妹知道这事儿么。
晓波愣了一下,想起来言蹊。
言蹊从邓子那儿知道晓波和张学军的事,原先气晓波不跟自己联系,但知道了原委,便也明白了晓波的苦衷。
两人约在路边咖啡店见面。
一道不太宽阔的路面,两边都是梧桐树,街的对面有一家包子铺,笼上白蒙蒙的蒸。隔壁就是一家甜点,门面漆成马卡龙淡蓝色。
吃包子的人和吃马卡龙的人好像永远都是同一拨人,尽管彼此挨着彼此,但谁也不会看谁一眼。
言蹊说,晓波,你爸爸那边怎么样。
晓波说,没事了。
言蹊说,那天你不接我电话,担心死了。
晓波低声说,对不起。
言蹊说,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你一定要告诉我。
晓波说,嗯。
言蹊看着晓波,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了,试探着说,晓波?
晓波原本两手插在兜里,此刻抬起一只手来抓了抓头发,说,言蹊,你们快放寒假了吧。
言蹊说,是啊,我们这回打算去泰国,你是不是……
说到这儿,言蹊顿了顿,知道这话说的不妥了,晓波家里现在这种情况,实在不适合邀晓波出去玩。
晓波果然说,我没法出去,你们玩得开心。
言蹊看着晓波,心中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发浓厚。
晓波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我得走了。
言蹊说,你有事?
晓波说,给小狗打针。
言蹊惊讶,你养小狗了?我一直想养一只,可惜宿舍不能养宠物。
晓波说,言蹊。
言蹊诧异的看着晓波。
晓波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什么,就是……一路顺风。
晓波回到星空蓝的家,把塑料袋放桌上一放,说,我买了包子。
星空蓝在电脑前嗯了一声。
星空蓝这回匆匆来的北京,手上还有个设计的活儿没完,这两天就通宵通宵的在电脑前划拉来划来去,拿咖啡当水喝,时不时的抽着烟,眉头紧锁。
星空蓝把邮件发出去,摘下了眼镜,捏了捏鼻梁,戴回去眼镜。才发现晓波从回来之后就没出声。
晓波蹲在浴室给雪纳瑞洗澡。
雪纳瑞已不再挣扎,一狗脸的看破红尘。
星空蓝看着晓波的背影,说,晓波。
晓波对雪纳瑞说,儿子,你哥叫你呢。
星空蓝说,你怎么了。
晓波没回答的,说你忙完了?我去把包子热一热。
一块五一个的包子配合两百二一杯的咖啡。这是晓波独特套餐。
晓波盘腿坐在地毯上,拿一条大毛巾给雪纳瑞擦干。擦两下,就停了手,发一会儿呆,再抬起手来擦两下。
星空蓝在沙发坐下,说,你在想什么?
晓波说,想言蹊。
星空蓝喝了口咖啡,问,怎么了。
晓波往后一靠,靠住了沙发,仰起脸来看着天花板,说,……我也不知道。我当初喜欢她是真的,跟她在一起高兴也是真的,可为什么现在在一起觉得累?
我这人是不是犯贱?人不搭理我的时候,我紧赶着追。人搭理我了,我就觉得没劲了?我自己都觉得,我这人特别混账玩意儿。
星空蓝说,人的感情,本来就是想不明白的。人都有低潮的时候,不可能永远付出,也不可能永远坚持,有时候你觉得累了,是需要休息。
晓波看星空蓝说,你的意思是,我不混账?
星空蓝一笑,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晓波的脑门。
晓波诶哟一声,捂住额头,可怜巴巴的看着星空蓝。
星空蓝说,别心急,慢慢来,别急着下决定,别让自己后悔。
晓波转了个身,改趴在沙发上,看着星空蓝,说,霆葛个,要是言蹊这么对我呢。
星空蓝不明所以的挑眉。
晓波说,就,换个立场,如果言蹊先猛追我,等我有点喜欢她了,她又忽然人间蒸发。
星空蓝皱皱眉。
晓波故意叹气,说,你看看你,你这心偏到南极去了。
星空蓝说,我的心,我高兴怎么偏,就怎么偏。
晓波一伸手,摘下了星空蓝的眼镜,往自己脸上戴了戴,说,没度数啊?
星空蓝说,防辐射。
晓波撇嘴,说,臭美就臭美呗。
然后说,我戴着怎么样。
星空蓝认真看了看,说,好看。
晓波得意,说,这什么牌子的?
星空蓝说,w。
晓波说,问你正经的。
星空蓝说,这是我和朋友一起设计的牌子。
晓波一下坐正了,严肃的问,霆葛个,你家还缺弟弟么?
星空蓝说,不缺了,已经有一个了。
晓波说,噢噢,你这么一说,我有印象。令弟特别的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跟明星似的。
星空蓝抿嘴忍住笑,抬起手腕来看一眼表,说,你带小波去打针,我出门一趟。
晓波说,干嘛去?
星空蓝说,补色。
晓波跟着星空蓝去刺青店,那家店在北新桥附近,七拐八弯的隐藏着巷子深处。
晓波一边走一边嘀咕,你找的这店靠不靠谱啊,我看着够呛,诶,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嘀咕到了店门口,一看老板,晓波诶哟呵一声,原来是打小认识的一朋友。
晓波进了店里,左右张望,说,你小子小学时候美术课一百分的才能体现在这儿了,不错不错,有前途。
老板说,张晓波你能不能说点好的。
晓波回头对星空蓝说,你放心,这人从小到大什么都不及格,就是画画拿一百,交给他,你放心。
星空蓝说,你们从小就认识?
老板呵呵。
一边给星空蓝手上的纹身补色,一边说,普通小孩那叫淘。张晓波那叫犯浑。有一回下大雨,非要说什么抗洪筑堤,堵了我们大院的渠,整一个汪洋大海,让他爸抽断了三根鸡毛掸子。诶对了,晓波,张叔叔还好吗?
晓波背着手,认真的研究墙上刺青图案,什么都不说。
从刺青店里出来,星空蓝说,我先回家,你去看看你爸,顺便把那两万块钱先给他。
晓波刚想说什么。
星空蓝说,那笔钱既然给你了,就没有退回来的道理,至于其他的,我不插手,也不过问。对了,别跟你爸爸说是我的钱。
晓波沉默片刻,说,不行。
星空蓝轻轻叹气,说,晓波。
晓波说,我一定跟我爸说清楚。
星空蓝说,晓波,你爸爸现在这种情况,你觉得是解决问题重要,还是证明我的性向问题重要。有必要为了我这件事和你爸爸辩驳么?你知道他的身体不好。
晓波不看星空蓝,看着胡同的另一处方向,神情有些倔强。
星空蓝说,你爸爸怀疑我,但是他从来没在我面前流露过这种痕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晓波抿紧嘴。
星空蓝说,这意味着你爸爸虽然不理解我,但是他有他的江湖道义,他知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
晓波开口,说,张学军没你说的那么好。
星空蓝说,他至少没有让你跟我断绝来往。他不懂你,但他尊重你。你也尊重他和他的江湖,好吗。
晓波沉默良久,轻轻的说,那谁来尊重你。
星空蓝凝视晓波,说,你啊。
晓波回头来看着星空蓝。
星空蓝说,张晓波小朋友会保护我的是吗。
晓波伸出手。
星空蓝失笑,抱住了晓波。
晓波抱紧了一下星空蓝,很轻,却也很笃定的说,我会的。这个四九城里,谁他妈的敢动你。我张晓波就让他知道什么叫早死早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