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

晓波对同事说说，诶，你帮我看看，刚刚进来那群人出去了没有？

同事往小飞他们在的方向看了看，说，没出去。

晓波说，那他们有出去的意思么？

同事再说，没。

晓波烦恼的扒拉扒拉头发，把心一横，小心翼翼探出脑袋一看。小飞他们坐的远，应该不会注意到自己这儿。

晓波刚想偷偷摸摸爬出吧台。却忽然，星空蓝站了起来，往吧台这边走了过来。

晓波的内心旋转啦爆炸啦炸出一万朵烟花，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哧溜一声就躲回酒吧里，一颗心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心里一万句的祈祷，你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可星空蓝走过来了，就站在吧台外。

晓波的头顶响起来一个熟悉得铭心刻骨的声音。

星空蓝问同事，“有烟么？”

同事刚想说我们这儿不卖烟，就感觉自己的裤腿被人拽了一下。

同事垂眼一看。

晓波整个人都快缩进吧台的凹槽里了，可是胳膊执着的伸出来，手里递着半包烟。

同事诧异的接过，对星空蓝说，这儿有……呃我一同事抽的半包，要不你匀一根。

星空蓝一笑，说，谢了。

星空蓝点上烟，倚在吧台上，边抽边想事。

晓波缩成一个大团子。

晓波不敢抬头。

晓波想，以前很少看见他抽烟。

晓波想，因为我不抽烟。

晓波想，为什么我总要在失去你之后，才想明白那么多事。

晓波把脸埋进胳膊肘里。

他和他就隔着几公分的吧台。

可他看不见他。

星空蓝的一个朋友过来，说，还想着装修那事？

星空蓝衔着烟，说，有点棘手。

朋友劝说，过年的时候哪儿都难请工人，你也别着急。

星空蓝说，我再想想办法。

朋友说，我们也再帮你问问。

聊了几句，朋友和星空蓝一起回了座位。

小飞一直坐立不安，生怕出事。好不容易一群人提议了去吃火锅，小飞这才松口气，可一出酒吧就收到了晓波的短信。

晓波约他谈谈。

小飞一辆跑车杀到了晓波约的地点。

小飞看晓波：……

晓波看小飞：……

小飞再看晓波：……

晓波递过去手里的煎饼果子：吃了没，你也来点儿？

小飞说，你就跟我在这儿谈？

晓波看了看四周，说，这儿有吃有喝有风景，我给你还留个位置。

煎饼摊扩大营业范围，还兼带着卖了豆浆，支起了两三个小四方桌。晓波就坐在其中一张的边上。

小飞坚决不下车，说，你说吧，有什么事。

晓波说，他最近忙什么呢。

小飞揉了揉眉心，这跟你有关系吗。

晓波说，有。

小飞冷哼一声，说，什么关系？

晓波说，前男友的关系。

小飞放下揉眉心的手，看着晓波，好半晌说，晓波，你牛掰。

晓波说，我跟他在一起过，虽然后来分开了，但这绝对不是丢人的事。我作为前男友关心一下他最近怎么样。

小飞说，你可能不知道，他是干设计的。

晓波说，我知道。

小飞说，那你可能不知道，之前他的眼镜设计涉及了版权问题。

晓波说，我也知道。

晓波说，你能说点我不知道的吗。

小飞二话不说发动跑车。

晓波赶紧着，诶诶诶！小飞同志！有话慢慢说嘛！

小飞停下发动，说，总之版权的问题解决了，也因祸得福拿到第一笔融资。

晓波说，融资？

小飞说，总之，就是拿到了一笔启动资金，而融资方希望有实体店，毕竟有了实体店方便第二轮第三轮融资。

晓波说，融资多钱？

小飞看一眼晓波，说，够你吃煎饼吃一百辈子。

晓波看了看手里的煎饼，又问，是不是那个实体店有问题？

小飞揉了揉额头，说，过年期间工人都回家过年了，他担心延误工期。

晓波说，原来是这样。

小飞说，这事儿可大可小，牵扯后面很多。

晓波说，我来找人。

小飞诧异，说，你？

晓波说，你也知道，我人脉广路子多。

小飞犹豫。

晓波说，你别告诉他，是我找的，不就完了么。

小飞说，这样吧，你也找，我们几个朋友也找，我这边要是找到了，就不麻烦你那边了。

晓波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在这儿见面？因为这煎饼摊子是方圆百里之内唯一一家早餐摊子，小飞，现在可是过年，工人难找，装修工就更难找。

小飞沉吟。

晓波说，要不这样，我找的人，我先干着。等你们找到人了，再让他们走。

小飞一想，便说，也只好这样了。

晓波说，那就这样，明天还是这个时候，还是这儿，你带我去看看他的店大概是什么样子。

就此约定，第二天，小飞开车来接晓波，一起去了星空蓝那家眼镜设计店。

店址就在著名景点798附近。

而今的798已经成了中外游客游览北京城的一景点，远没有一开始的气象。

晓波嘀咕俗气。

小飞说，你别管俗不俗，至少这有名气。

晓波撇撇嘴，跟着小飞进了园区，找到了那家店。

店里空空荡荡，四壁挂灰，一地都是报纸，墙角搁了两张木桌和木凳，油漆斑斑驳驳。

小飞说，水电改造已经做好了，接下来是刷墙面漆和贴砖，你找的师父不用带工具，这儿都有现成的，腻子和油漆也都有，就是人必须赶紧到位，这两样不做好，吊顶和散热器安装也不能做，还有灯和开关……晓波？

晓波从包里拿一鸭舌帽戴上。又从背包里找出棉线手套。

于是小飞知道晓波说的找人是怎么回事了。

小飞顿了顿，说，晓波……

晓波戴上了手套，说，这事儿，你别告诉他。

小飞叹气，说，你这样何必呢。

晓波说，你以为我是无私奉献？你大错特错，我实话告诉你，我欠了他十二万。我现在先干着，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再对他坦白，说不准他一心软，就把那十二万给我免了呢？或者，打个折也挺好。

小飞看着晓波，说，你说这些话，你自己信么？

晓波看着小飞，一扬眉，说，我信。

小飞说，他万一要来看进度，我怎么跟他说，我总不能拦着他。

晓波胸有成竹的说，你放心，我早就想好了。

小飞对星空蓝说，我找到装修师傅了，但那个师傅白天还有活儿，只能晚上兼职，而且不喜欢被人盯着，所以你要是想看进度，就白天去看，你看了要是有问题，就发微信给那师傅。

说着就把师傅微信给了星空蓝。

小飞补充，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就不要这个师傅了，再找一个。

星空蓝也觉得这样有些怪，但是时间紧，便对小飞说，先试一天。

小飞顿了顿，像咽回去一些话，说出口的是，那好吧。

那师傅先做了第一个晚上的活儿。

第二天星空蓝一大早就去查看，仔细验了一遍，觉得虽然不是很好，但也不差。年关紧，能有这么一个手艺出现，已经是解了燃眉之急。

他发微信给那师傅。

小飞说他姓李。

星空蓝就说，李师傅，我看过了，很好，谢谢你。

晓波熬了个大通宵，正是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手机嘟噜一响，眼也不没睁的就摸过来看了看，忽然就从床上滚下去。

他慌手忙脚的扒拉被子爬起来，又勾过来手机，没错，是星空蓝。

星空蓝的声音浅浅的缓缓的响起来，师傅，谢谢。

晓波握着手机，先发呆一会，再把脸闷进被子里，然后蠕回床上，抱住枕头滚了两圈。

窗外的春天还没有来，张晓波的心里已经开出了无数无数的花。

星空蓝的装修是简装，一则是为了抢时间，二则这年头简装蔚然成风，可以叫北欧风，可以叫简约风，也可以叫后现代风。

但即便如此，晓波一个人要对付几百平米的大空间，先上一层腻子，再上一层防水漆，再上一层白漆，这些就够呛，还只是基础。

晓波起早贪黑的忙，天擦亮的时候才收拾工具离开798，路边连个早餐摊子都没有，他饿着肚子，深一脚浅一脚，缺睡缺得两眼迷瞪，就地摔了一跤。围巾都泡进了雪水里，费了半天劲呲牙咧嘴的爬起来，揉了揉脑袋，觉得懵懵的，就在街边坐了会儿，只有扫大街的环卫工人经过，看了他一眼。

第二天，晓波照样来了798，远远看见店里亮着灯，他一怔，生怕是了星空蓝没走，在门外探头探脑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人，才满怀疑惑的掏钥匙进了店。

那张长长的木桌上，放着一浅灰色的保温饭盒。

晓波左右张望，再一次确定了只有自己。

难道是星空蓝忘了带走？连灯都忘了关？

晓波一边这么想，一边走到了桌子前，看见保温饭盒底下压着一张纸条。

字迹是星空蓝的。

写着‘李师傅，辛苦了’。

晓波愣了一下，抿着嘴笑起来，眼眶也有一点湿润。

打开饭盒，里面是一半的京酱肉丝一半的清炒油菜。这两样，晓波都不怎么爱吃，但他坐下来，慢慢的一筷子一筷子的吃。

酒吧里。

星空蓝的手机响起微信提示。他拿起来看一眼，不由得一笑。

边上的人问，看什么？

星空蓝把手机递给那人。

那人接过一看。

一张照片，拍了一个吃得一干二净的饭盒。饭盒底下压着一张纸，写着俩字，‘谢谢’。

那人不解的说，这是什么意思？

星空蓝说，我请的一个装修师傅，挺有意思的。

那人把手机搁下，亲了亲星空蓝的嘴唇，微笑着说，哪个有意思？

星空蓝看着他，微微一笑，眼波流光。

黑漆漆的798。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

晓波认认真真的一刷子，又一刷子的刮上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