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TAG查阅全文。

憨夫成龙第二部【5】

张启山看着台上,慢慢的松开了手。


端起茶,想喝却未喝。


手上用力,那杯中碧青茶水泛起阵阵涟漪。


台上的锣鼓泼天,传不进耳中,心中却有一把火在烧。


人,就在自己的身边,却不能抓住来逼问。


问他为什么。为他怎么能。


没有结果,也要问出结果,要问他,这些年来,日日夜夜,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哪怕一次,难道你就能真的忘了我……!


只听喀嚓一声轻响。


张启山无所自觉。


反倒是副官注意到了,一声惊呼,“督座!”


陈深霍然起身,这才引起了张启山的注意。


张启山看见了陈深的面色苍白神情惊惶,再顺着陈深的视线看见了自己的手。


方才发现茶杯被捏裂,碎片割到了手指,一丝丝流下鲜血。


副官喊,叫大夫来。


张启山皱眉,不必。


台上的人不知所措,不由得停下了唱本,远处的看客不知道缘故,起哄叫倒彩,一时间满场闹哄哄,


副官低声请示,“督座,伤要包扎。”


张启山松手了碎杯,站起身,转身要走,陈深也跟过去。


张启山捧着自己的伤手手腕,却站住脚,转身看着陈深,问道,“今天请陈先生来,是想告诉陈先生,从今日起,这件案子由军方全权管理,请陈先生避嫌。”


陈深一怔,看向副官。副官也是一脸茫然。


张启山淡淡说,“陈先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陈深说,“督军大人刚回来城中,而我认识这案子的嫌犯,也知道一些情况,也许能帮上你们……”


张启山打断陈深,说,“陈先生的意思,若无陈先生相助,这案子我们是破不了了。”


陈深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启山说,“这案子事关重大,闲杂人等无需插手。”


陈深闻言,眼中黯然。


张启山转身就走,副官看了眼陈深,想说什么又不便开口,只得跟着张启山离去。


张启山带来的人呼啦啦都走了,台下孤零零就站着一个陈深。


戏园子老板远远看着一群人说话,虽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陈深和这位督军大人的关系匪浅是看出来了,现在正头老板都走了,便来请示陈深,“陈先生,这戏还唱么?”


陈深闻言,抬头看一眼台上。


白娘娘拎着两把宝剑站在洪水滔滔里,许仙一脸茫然站在金山寺里。


戏园子老板再问,“陈先生?”


陈深苦笑,“……戏都唱完了。还唱什么。”




出了院子,陈深走回家中,在楼下站了一站,方才进了楼道里。


宛芳听见门响,忙过去看,见是陈深,才松了口气,问,“你回来了。”


陈深笑一笑,“皮皮睡了?”


宛芳说,“说要等你回来,刚刚才睡的。”


陈深嗯了一声。


宛芳见陈深神色郁郁,问,“今天怎么样?”


陈深回神,“什么?”


宛芳说,“那个督军下帖子请你去,是不是为难你了?”


陈深立即道,“没有。”


宛芳说,“我去打听了一圈,都说这个督军脾气很不好,我想也是,那些当官带兵的,能有几个讲道理……”


陈深却道,“没有的事!”


宛芳一怔,看向陈深。


陈深意识到了,掩饰转开头,“我累了,早点休息。”


宛芳信以为真,应了一声。


陈深梳洗完毕,熄灯休息。




窗口的灯光,灭了。


张启山站在底下,眼中映出的那一点光,也灭了。




出了戏院,到了车上,副官为他包扎伤口。


他看着车窗外,直到看见陈深出了戏院大门。他推开了副官,下了车,勒令任何人不准跟来。




他跟着陈深。


陈深在前头走,他在后头。


陈深的背影,就如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陈深停下, 他也停下。


若是陈深回头,他便走上前去。


但陈深没有。


他也没有出声。


跟着陈深进了弄堂,看着陈深上了楼。他便在楼下站着。


他不是等。


只是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


不能就这样离开,也不能再跟着陈深。


便只能站在这儿,看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窗户的后头,是陈深的家。


过了不知多久,窗户熄了灯。


张启山又站了一会儿,才转回身,走了回去。


走回了住处,副官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看见张启山那松了绷带的伤手,连忙又让人拿来药和绷带重新包扎一遍、




深夜,张启山坐在床边,过了片刻站起身,打开了衣柜,拉出暗格,拿出一个小锦盒,打开盒盖,是一个质地不好,画工粗糙的白瓷药膏。没有香味,过了四五年,原本雪白的膏体也成了乳黄色 。


‘我是阿深的媳妇。’


张启山握紧瓷盒,伤口处一丝隐痛。


会痛,就是伤口还在。


但伤口留得太久,也是时候该好了。


昏茫夜色里,张启山刀锋一般的眉目,眼底清冷无波。


缠着绷带的手松开,瓷盒便噗通一声落入废纸篓中。




次日,警方见识到了督军手腕,雷厉风行。


城中由于特殊时期颁布特殊法令,第一,各处学堂,医院的幼儿科,统一户籍盘查。家中幼儿须与户籍对应上,一旦出现人口多或少,务必写明原因且有警方核实真伪。第二, 城门严加盘查,若无督军亲手手令,严禁一切人等带幼儿出城。第三,实行宵禁。一时间,连舞厅之类消遣场所都冷清了几分。


自然有人不满,闹到了督军的面前。


副官接待此人,拿出了一份生死切结书,写明了后果一应承担,即,若本家孩子丢失,警方军方不予查找。若其他孩子丢失,这户人家作为首要嫌犯调查。


且不说第二条,但说第一条,便让闹事者面色又红又青,下不了台。


谁家没个子侄,也不知道凶手还在不在城中,万一真的连累了家里,那真要被戳断脊梁骨。闹事者丢下切结书,悻悻然拂袖而去。


副官收起纸,撇撇纸,幸好督座早有吩咐。


撺掇的人见闹事者回来,好奇问,怎么?督军把你赶出来了?


闹事者当然不好说出那份切结书的事,便扯了个谎,说是督军跟自己恳谈一番,自己也明白了督军的一番心意都是为了城中安全,自然愿意配合。


其他的人有的信了,有的虽然不信,也不过调笑几句罢了。


偏偏警察局的人知道了这件事,信以为真,模仿着行事下去,却是照猫画虎 却过犹不及,抖威风是主要,查案反倒其次,连摆早点摊的都撵了。


城中商业联会看这样下去不像样子,越闹越是乌烟瘴气,但直接找警察局长肯定没用。有人提议找那位张督军商量,有知道张督军脾气的人连连摆手,说没有用,此人水泼不进,刀砍不透,五六年前来的时候已经试过一轮,什么办法都接近不得。


众人唉声叹气,在场末座的戏园子老板忽然啊呀一声,说,有个人,或许有办法。




书房。


张启山看过了这几日的户籍核对报告,看得累了,便放下报告,抬手揉了揉眉心。


门上扣响,副官道,“督座。”


张启山示意进来。


副官推门而进。


张启山道,“什么事。”


副官道,“有客造访,”补充,“是陈先生。”


张启山一顿,但看见了手指上的细小伤痕,心又冷下去,道,“他来做什么。”


副官道,“说是关于近期的宵禁,有些事想请督座帮忙。”


张启山淡淡说,“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副官一怔,怎么扯上自己了。


张启山抬眼盯着副官,说,“闲杂人等不能介入案情。我这话,你是当耳旁风了。”


副官忙说,“卑职不敢,那陈先生……”


张启山说,“不见。“


副官称是,退后几步,转身出了房间。


张启山拿起报告来继续看,看了几行,却觉得心浮气躁,丢下了文件,起身在房里踱步。


踱了一阵,猛地走到门前,拉开门道,“回来!”


副官早就走远了,又被人叫了回去,说是督军急召。


副官连忙折返回去,进了办公室,张启山劈头便问,“你去见陈深了?”


副官道,“是,按督军的吩咐……”


张启山打断,“他说是来这儿是为什么缘故”


副官心道,方才明明解释过,便道,“是为了宵禁。”


张启山说,“还有呢。”


副官一愣,“还有?”


张启山说,“他没说别的?”


副官仔细回想,摇了摇头,“确实没有。”


张启山微微皱一皱眉,“你现在的记性是越来越不好,跟你说十句,未必记得住三句。”


副官看看自家督座,副官委屈,“那……陈先生还见么?”


张启山握紧了拳头又松开,“……既是为了宵禁的事,关乎民生,那就见一见。”




陈深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人,引他去花厅。


张启山先一步到了花厅,看见了桌上的点心盒子,一皱眉,说,“这是谁准备的。”


管厨房的老章接到传话的时候又是惶恐又是纳闷的,督军府里的用度谁敢克扣,点心茶叶都是城中最好的。但督座看了却大为不满,指明全都换了,换了甜的。


老章嘀咕,督军从来不爱吃甜的,怎么忽然就换了。


不过厨房里也备着一些甜点心,什么黄油枣泥酥什么枣泥千层糕,都是最好的。


但紧接着又有人来传督军的意思,要锤子酥,要冬瓜糖,还要红糖麻饼。


老章这才苦了脸,这都是街上的粗点心,厨房怎么会有,只能急忙派人去买。




等点心盒子摆上桌了,陈深也正好迈步进了花厅。


张启山原本看着人将点心摆好,背对着门口,听到了脚步声,再听到那一声熟悉的清朗的‘督座’,心头不由得一颤,回过身去,便见陈深站在自己的面前。


浅灰衬衫,深色长裤,手臂搭着一件外套。乌黑柔软的头发搭在眉前,一双眼睛明亮清澈,与当年,一致无二。


张启山顿了一顿,“……陈先生,请坐。”


陈深对着张启山,也有一些不能正视,两人都不约而同回避对方目光。


坐下之后,陈深方才道,“冒昧前来,打扰督座。”


张启山把点心盒子推了推。见陈深并未注意,皱了皱眉,问道,“陈先生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


陈深犹豫了一刻,尽量委婉的说明来意,“……那些摆摊的都是小本买卖,一天挣一天的口粮,再这么下去,只怕是断了活路,还请督座法外开恩……”


张启山原本听得皱眉,警察局那帮人矫意逆施,逼得民怨沸腾,到头来还是给自己添麻烦,正要告诉陈深,这些并非是自己的本意,自己会想办法去解决,却听见陈深最后一句话,变了变脸色,“你以为,这些都是我让他们做的? ”


陈深说,“督座一番好意,我们自然明白,只是……”


张启山说,“抓人要紧,嫌犯一日不落网,城中就要严查一日。”


陈深听出张启山话中有气,便越发委婉的解释,“督座苦心,但他们也要活命……”


张启山气极冷笑,“你们真当我是神仙么?”


陈深一怔。


张启山说,“犯人要我抓,生意要我放,你以为我对着全城商行难道全无压力?你以为我耐烦去看那些警局蛀蠹?!我为了什么,还不是那几个孩子的性命,一日找不到人,难道我不着急?现在可好,又成了我不给你们活路走?!”


陈深垂目默然。


张启山说完了,握紧拳,等着陈深反驳。


但陈深不说话。


花厅无声。


片刻,张启山开口,“……你还想说什么,只管说。”


陈深轻声说,“没有了。”


张启山心中烦闷,想对陈深说,我那些话不是冲着你发脾气,但又说不出口,只能伸手将那点心盒子再推一推,“……尝一尝。”


陈深看见那些熟悉的点心。


云福记,夹道里,有个人把冬瓜糖塞到了自己的唇边。


陈深说,“……不了。”


张启山说,“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


陈深说,“督军也说了,是以前,而今都是做父亲的人了……”


张启山看着陈深,忽然笑了笑。


陈深不由得停口。


张启山笑了一阵,才停下来,半是讥讽半是愤怒至极,“陈深,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开口闭口要你怕我忘了什么。是怕我忘了你已经娶了妻子,还是怕我忘了你已经有了孩子!”


陈深讶异,“我没有……”


张启山说,“没有什么?”张启山霍然起身,走到了陈深面前,双手抓住陈深的椅子两边把手,逼迫的盯着陈深的双目,“你扪心自问,如果你看见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陈深说,“督军误会了,我没有……”


张启山说,“你一早就知道我来了城里,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陈深一窒。


张启山说,“倘若你心中坦坦荡荡毫无偏私,我于你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你有什么好怕的,你有什么好躲的?”


陈深一震,看向张启山,心知副官是将这几日的经历和盘托出,咬牙死不承认,“……我没有!”


张启山漆黑寒冷的眼睛盯着陈深,“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怕我对你纠缠不休,你怕我对你的妻儿不利。你怕我去找你的妻子…… ”


陈深一震,看向张启山。


张启山就盯着陈深的脸,一字一句的说,“你怕我告诉你的妻子,你背信弃义,抛弃原配。”


陈深咬得嘴唇,“……你胡说什么!”


张启山说,“难道不是么。你我虽然没有拜过天地,但天地共鉴。你我虽然没有三媒六聘,但山神灵知。陈深,当日在山上,你口口声声要我做你的妻子,你忘了么?你说过要跟我一生一世,你忘了么?!”


陈深猛地推开张启山站起来,一张面孔苍白又潮红。


张启山被推得倒退两步,再看陈深,却说,“这些话,我对你的妻子说一说,你觉得如何。”


陈深吸了口气,道,“你不会。”


张启山说,“我会。”


陈深不敢相信的看着张启山,“你就不怕这些话传出去,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启山盯着陈深,一字一字,“我要你回来。这五年,放任你,是我的错。”


陈深恼火道,“我说过,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张启山问,“那是谁。”


陈深的嘴唇一动,却说不出口。


张启山说,“你这么喜欢他,那就让他来救你,”张启山唇角一丝自嘲弧度,“救你出苦海。”


陈深咬紧唇,“……看来今日不便谈事,我告辞。”


张启山并不阻拦,看着陈深走出去,“陈深,我给你一天时间。”


陈深脚步一顿。


张启山淡淡道,“你若不来,我去接你。”


评论(95)
热度(390)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嘎嘎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