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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的童话岁月的童话第二部【7.2】

【30】





匡思璇回到家,一下坐在沙发了,抱住杏色垫子生闷气。


匡妈妈端着汤出来,放在桌上,“吃饭了。”


匡思璇还是气鼓鼓模样。


匡妈妈看一眼女儿,再看一眼丈夫,匡爸爸耸个肩。


匡妈妈放下汤,坐到女儿身边,问,“怎么啦?”


匡思璇一下一下揪着垫子穗。


匡爸爸走过来,“好了,你妈妈煲了汤,要生气也要填饱肚子。”


匡思璇扭过身去。


匡妈妈说,“你爸爸又做错什么事了。”


匡爸爸说,“喂喂,不要冤枉我啊。”


匡思璇说,“人家是约我看电影,又不是做坏事,你干嘛盯得那么紧。”


匡妈妈了然,“这件事妈妈也知道,妈妈不放心,才让爸爸去接你。”


“我们看场电影就回来,大白天,又是市中心,能出什么事。”匡思璇,“人家难得来找我一次,就被你们当贼一样盯。”


匡爸爸说,“我就是多问了两句……”


匡思璇说,“人家是正正经经上海大学的学生,你不相信,去查好了。”


匡爸爸还想说什么,但被匡妈妈一眼看住了,只能把话咽回去。


匡妈妈揽住匡思璇的肩,说,“匡sir做惯了警察,多多少少都有点臭毛病。下次不让他去打扰你们了,今天煮了你最喜欢的绿豆沙,等会儿尝一尝? ”


匡思璇其实知道父母是担心自己,便顺从被匡妈妈搂着站起来,走向餐桌,接过碗去盛饭,看了看匡爸爸,“匡sir,吃饭了。”


匡爸爸走过来,和匡妈妈交换一个无奈眼神。


一家人坐下, 各自提起筷子正要开动,匡爸爸却问,“对了,今天那个男孩子,你说他叫什么?”


匡妈妈目光示意匡爸爸不要在这时候破坏气氛,匡思璇本来不开心,但看匡爸爸的神情认真,便道,“跟你说过的,叫毓泰。”


“……毓泰,”匡爸爸皱眉,“总觉得在哪里听见过。”


匡妈妈轻咳一声,“吃饭了。”


匡爸爸看了看匡妈妈神色,也不再提问。




入夜。


匡思璇坐在床沿擦干头发。


匡妈妈敲了敲门,推门进来,闲谈了几句,便讲起今天的事。


“你爸爸是担心你。”


匡思璇擦着一小缕头发,“我知道。”


匡妈妈说,“那个男孩子就是你上次交流会认识的?”


提到毓泰,匡思璇脸上露出少女的羞涩微笑,“他很特别。”


匡妈妈好奇,“怎么特别。”


匡思璇当时去到上海进行交流,两所学校的学生以小组形式合作完成法例调查产出报告,她选了儿童保护案例,但这种案例调查的难度众所周知,匡思璇当时以为自己要一个人完成,但没有想到,内地还有一名学生同样选择这一案例。此后。她和毓泰二人调查资料,搜集前案,做了大量工作,也在案例中被触动的痛哭失声,由此,萌出不一样的感情。


匡妈妈有些惊讶,原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追求者,没想到与思璇如此合契,她想了想,说,“什么时候,安排他给你爸爸见一面,你爸爸应该会喜欢他的。”


匡思璇哼了一声,“他喜不喜欢,跟我交朋友有什么关系。”


匡妈妈笑着说,“你说没关系,那就没关系咯。”


匡思璇擦着快干了的头发,却想,妈妈这句话也有道理,或者是应该安排毓泰和自己爸爸见一面。




高楼在深夜里林立。


水泥钢筋,铸就撬不动的沉默。


毓泰在睡梦中紧皱眉头,呼吸越来越急促,猛地挣扎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下一秒坐起身。环顾黑黜黜的房间,确认自己是在曾添家中的客房,才略微有些安心。


做了个极其可怕的噩梦,但醒过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依稀是有什么在身后追赶,自己竭力奔跑,跑到双腿再难挪动,榨不出多一分力气,也要拖着甚身躯向前,终于拼尽最后一口力气跑到了安全地带,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惊呼憋在喉咙里,整个人陡然坠落虚空深渊。


毓泰伸手去床头柜拿水杯,却看见手机的提示灯在闪烁。


今天睡得早,没能及时查收匡思璇的这一条微信。


匡思璇问,明天她会和朋友们一起去儿童义工之家,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去。


毓泰握着手机,没有回复。


自己应该喜欢匡思璇。这个女孩子勇敢且善良,和她在一起,如漫步阳光下的林间小道,令人安心,令人安全。


但是……


毓泰丢开手机,双手捂住面孔,深深吸一口气。


他不敢说。


但心知肚明。


他的外表或许如匡思璇或者其他同学朋友看上去的正常。


然而心中,竟渴望黑夜。


噩梦中,追逐自己的那个漆黑的影子,曾经有几次被追上,被扑倒,被逼迫,但自己没有抵抗。那团黑夜拥抱自己,而自己也拥抱那团漆黑的影子。越是靠近,越能嗅出那团影子令人不安,充满危险的气息。那一种危险不是情感的不确定,而是真正的,触及生死与道德。




腕上的漆黑精钢手表,指针的挪动提示约定的时间即将到达。


bill起身,套上外套,拿起车钥匙,走出门。


来到地下车库,开了车,车灯亮起,照得前方水泥地雪亮。


bill转动方向盘,驶出地下车库,车灯光束将街旁绿植一扫而过。


一声刺耳刹车声,bill紧急踩停车,拉开车门,长腿迈下车,三两步走到路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人。


毓泰站在路边,垂着眼帘,并不去看bill。


bill左右看看,并没有见到曾添或者其他人,皱了皱眉,问,“你一个人来的?”


毓泰不答,而是说,“……我看了公司的联络册,知道你住这儿。”


bill不问毓泰为什么来找自己,拿出手机找到曾添的号码,要拨出去,却被毓泰按住手。


bill握住毓泰的手腕,拿开了手,说,“我让曾添接你回去。”


毓泰说,“你这么晚,要去哪里。”


这句话提醒了bill,皱眉道,“如果我不出来,你准备在这里等多久。”


毓泰不答。


bill有点烦躁起来,抬手耙一下头发,“……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还在外面乱走,知不知道很危险。我叫曾添过来,你跟他回去。以后这种事,不能有第二次!”


毓泰抬起眼,看着bill,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bill不得不转开视线。


毓泰的声音虽然轻,但很清清楚楚的说,“你凭什么管我。”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bill,所以很清楚的看见自己说出这句话之后,bill的面孔僵了一僵,牙关咬紧,青筋隐约浮现。


毓泰再问,“你要去哪里。”


bill说,“我有事。”


毓泰说,“什么事。”


bill皱眉,“你又凭什么管我。”


毓泰看着bill,看了好一会儿,又或者只是短短几秒。


在这年轻人的眼中,bill忽然想躲开视线。


毓泰开口回答,“凭你在乎我。”


bill一瞬间沉默,摸出烟来倒一根来衔上,深深吸一口,让苦涩烟草味充满口腔,再开口,“疯了吧你。”


毓泰说,“如果你不在乎我,为什么要给我找住处,还让曾添跟着我,如果你不在乎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迁就我?如果你不在乎我……”


bill几乎咬断了过滤嘴,“够了!”


他一双眼漆黑无光,盯紧了毓泰,“……你胡闹够了。”


毓泰也看着bill,终于问出口,“bill,我们之前是不是就认识?”


bill一瞬间,觉得那少年站在自己的面前。天空下着蒙蒙细雨。少年的面颊冻得发白,唇色也发白,但声音清晰执拗,一如少年明亮的眼瞳。


‘不能不要我。bill,我是你的。’


有那么几秒,bill以为自己就要冲上去,将那少年紧紧抱住。


但下一秒,他看清了眼前的人已是年轻模样,眉目褪去稚气,面容英挺明朗。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他们就走上了分叉路,越行,越远。当然舍不得,但是只能回头眺望,没有资格折返。


“……我真的有事要处理,”bill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等我回来再说。”


“好,”毓泰说,“告诉我,你去哪里。”


bill看表,“我没时间跟你解释。”


毓泰说,“没关系,路上你慢慢说。”


bill一顿,看向毓泰。不管过了多少年,还是一样的固执,明明是个小孩子,却像老人家一样顽固不化。


bill唇角翘起,掠过微微苦涩的微笑,长舒一口气,“……我知道了。你跟我回去,你的问题,我都会回答。”


说着,bill要转身,被毓泰一把揪住了衣服下摆。


毓泰狐疑瞪着他,“你去哪里?”


bill说,“去停车。”


毓泰松开了手,但跟着bill一起到了车边。


bill上车。


毓泰也打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


bill有些无奈,“我去停个车而已。”


毓泰却紧紧攥住保险带,一副‘你不要骗我下车我绝对不会下车’的表情


bill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打方向盘重新回到车库。




bill带着毓泰到了家,打了几个电话,把今晚的事吩咐出去,又找了双一次性酒店拖鞋来给毓泰,却见毓泰站在客厅中央,好奇的环顾四周。


他放下拖鞋,说,“换上吧。”


毓泰换了鞋,bill又问,“喝什么。”


毓泰想说不用了。


bill却拿着玻璃杯和一大盒牛奶出来,倒了半杯,递给毓泰。


毓泰拿过杯子,含糊说了声谢谢,喝了一口,更觉得奇怪,这个人怎么知道自己的偏好?


bill拉开椅子坐下,“问吧。”


bill这么坦坦荡荡,毓泰反而有些不自然了。


bill说,“不坐?”


毓泰说,“不用,我站着好了。”


bill耸肩,“随你。”


顺手拉开和牛奶一起拿出来的啤酒,喝了一大口。


毓泰咬着唇,乌溜溜眼睛写满观察的意图,看了好一会儿bill,又看了看这房子布局,终于吞吞吐吐的说,“……你是我爸爸么?”


bill一口啤酒呛在喉咙里,差一点没有咳出一口血,擦干嘴边啤酒泡沫,抬眼看着毓泰,惊诧道,“啊??”


毓泰看bill这样反应就知道是自己猜错,这个可能性是自己推测的数十种的其中一种,但是没想到bill这么大反应,尴尬的说,“不是就不是嘛。”


bill喝口啤酒压压惊,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毓泰沉默片刻,“我现在的爸妈是养父母。”


bill拿着啤酒罐,晃了晃,“你怎么知道的。”


毓泰说,“家里的气氛,还有他们对我的态度……我觉得不对劲,去套套话,就套出来了。”


bill一笑,“真有本事。”


毓泰说,“我这次来香港,一是找我的朋友,二来,也是想找我过去的家庭和父母,我想知道,他们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我被人收养。”


bill喝一口啤酒,眼前闪过被打得奄奄一息,惨不忍睹的小小孩童。


bill说,“为什么来香港找。”


毓泰说,“我偷看了我养父母收到的汇款单,是香港的户头。”


bill说,“也有可能是借户头转账。”


毓泰说,“的确有可能,但我不想放弃。”他握紧双拳,“哪怕有一丝线可能,我都要去试。”


bill说,“如果查出来的结果并不好,”啤酒的清苦停留舌尖,“比如,是你的父母遗弃你。”


毓泰说,“我有想过,这种可能性很大,但我更加需要一个回答,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我是谁。”


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到底有没有一个人在乎我,需要我。


bill晃着啤酒罐,说,“你答对一半。”


毓泰诧异的看着bill。


bill起身去卧室,很快拿着几张文件出来,递给毓泰。


毓泰接过一看,是几张奖励证书,其中一张是三区演讲比赛第一名,而得奖人的名字那一栏,写的是自己。


bill说,“你父母当年欠了债,被人追数,带着你怕对你不安全,就把你托付给我,我算是养你长大,当过几年半个老豆。如果你不信,可以去你念的学校查。”


毓泰拿着证书,不能相信自己一直在追查的答案就这样轻易躺在手中。


“……那我爸妈……他们……”


bill的声音冷淡,“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音讯。”


毓泰咬了下唇,“那你为什么把我送去上海。”


bill说,“当时,我的情况不适合带着一个孩子。”


毓泰追想过去,面色忽然微微发白,说,“……再加上我当时出车祸失忆,你顺水推舟,把我扔给别人?”


bill拿出烟,想打着火机,但一连打了数下,火机毫无反应,他皱皱眉,把火机丢在桌上。


当啷一声。


他回答毓泰的问题,“是。”


毓泰沉默。


bill咬着打不起来的烟,又拿下来,揉在掌心里。


毓泰开口,“……确实,你没必要带着我一个拖累,你有继续汇款,已经仁至义尽。”


他往后退一步,微微鞠躬,“多谢你,bill哥。”


bill手一紧,揉破了一手烟草碎末。


毓泰看着手中奖状,那是自己不知道的,却是存在过的岁月残片。


“……这个,我可不可以带走。”


bill一怔,几乎脱口而出,“不行!”


这是他手上,仅有的,不多的属于毓泰的痕迹。


毓泰一怔,但误会了bill的意思,“那我……我花钱买。”他去摸裤兜,却发现只带了零钱出来,“我现在不够……明天给你拿来。多少都可以。”


bill抓紧桌子边沿,心口剧痛,深吸了一口,才有稀薄力气说,“……你拿走。”


毓泰抓紧证书,“多谢bill哥,谢谢bill哥,明天我就……”


bill站起身,抓住毓泰的胳膊,一路拉到了门口,冷冷道,“拿着东西,走。”


毓泰被拉的一个踉跄,几乎摔倒,但什么也没有说。蹲下身,绑上鞋带,转身要离开,但握住了门把手,站住一会儿。


这一会儿的工夫,bill看着年轻人的背影。


他踏出这个门口,从此就是光明人生。


自己这一个疮疤,终于永永远远被丢下。


毓泰轻声说,“……刚刚说的那些话,你没有骗我吗。”


咬得唇发疼,心发抖,“如果你真的养过我,当过我半个老豆,那为什么……”


……要对我做那种事。


阴影笼下。


毓泰心头一惊,回头看去。


bill一手拦在墙上,几乎堵住毓泰,一双眼漆黑,映不出半点柔软,“你自己都说过我是什么样的人。毓泰,时到今日,我告诉你一句实话,你小的时候,未必是快乐记忆。”


毓泰被动的,一眨不眨的看着bill。


面色越来越苍白。


bill看见了年轻人的眼中,对自己的绝望越来越浓。


胸中如被一寸寸撕下血肉,扯断筋骨。


但这样就好。


这样很好。


忘记我,丢下我,厌弃我。


往前走,毓泰,不要再回来。




匡爸爸忽然掀开被子下床。


匡妈妈睡梦中抱怨两句,翻身继续睡。


匡爸爸打开抽屉,找出几本厚厚皮革封面笔记,这是他的工作习惯,将破案思路以及反思心得记录,以备后诫。当警察十几年,写满了八九本。


翻了好一阵,终于翻到早年间一本当中的某一页。


匡爸爸看着笔记,念念有词,皱起眉头,“……儿童卖……淫.案?”




维多利亚海港之外,遥远的海平面泛起亮光。


街道两旁,一盏又一盏的路灯的光暗下去。


毓泰慢慢的走着,一只手攥紧奖状,一只手握紧成拳,偶尔抬起来,用力的擦过眼睛。


晨曦照着泪珠滚过面颊,滴落下去。


远远的,bill开着车,无声无息的跟着。


他看着年轻人的背影,目送夜幕被曙色冲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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