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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 II 【4】

项允超带着阿庸回到了香港,起初项允超还准备了教阿庸如何适应现代社会,但很快发现一切都是他的多虑。


阿庸会使用简单的电器,看见了电视机电脑也不会惊讶,甚至会看几个英文字母。


其实想一想,这很正常。阿庸虽然是在草原上长大,但他也会进城,会跟人交流,他活在现代,是个不折不扣的现代人。



从机场回住处的路上,阿庸看着窗外。


五光十色的街警和鳞次梓比的高楼让这个来自草原的年轻牧民有些惊讶。


项允超看着阿庸的侧面。


如果是铁木真,这时候应该会震惊不已,说不定还会将驶过去的一辆鲜红跑车当做是什么奇怪的妖物。


项允超刚想到这儿,忽然就抬手打了自己脑袋一下。


怎么还提铁木真,赶紧忘了。


朋友来找项允超倾吐感情苦恼的时候,项允超都是这么开解的:前任就是故人,什么叫故人,就是已故的人。


前任只有两种,一种是好死,一种是暴毙。


自己要是再提一次铁木真,那就是阴魂不散死不瞑目。


想着,项允超抬起手对准了脑门再敲下去,可手没落下去,却被阿庸握住了手腕。


项允超一怔。


阿庸看着项允超,眼中有疑惑。


项允超尴尬的笑了笑,抽回了手,说,没事没事,我……我脑袋有点疼。




项允超到了地方,跟阿庸介绍了一下房间布局,把各种家电设备都教着阿庸用了一遍,阿庸一教就会,对胶囊咖啡之类的家电很有兴趣。


项允超打开客房的门,招呼阿庸过来看。


阿庸站在项允超边上,向房间里张望。


阿庸打量屋子,项允超打量阿庸。阿庸这一身衣服,说实话,这裤子一看就是二十块的地摊货,鞋子一看是耐克的,但是钩子的方向反了。


项允超去了自己的衣帽间,挑挑拣拣,觉得哪件都不太合适,最后就拿了件T恤和裤子出来。


阿庸接过衣服进客房换。


客房的门虚掩,不时听见织物摩擦的窸窸窣窣声。


项允超的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播放起当年铁木真的大胸肌和腹肌和各种肌。


项允超赶紧的深呼吸几口,打开冰箱拿出冰镇荷兰水,一气灌了半瓶下去。


阿庸走出来,看着项允超的背影,他不能说话,只能敲了敲手边的墙壁提醒项允超。


项允超赶紧擦了唇角水迹,回过头去。


这一身T恤和牛仔裤本来就剪裁得当质地上乘,不然也进不了项允超的衣柜。


此刻穿在了阿庸的身上,T恤紧绷绷,胸口中央因为两块壁垒分明的胸肌的关系而有微凹的阴影,浅色牛仔裤更是裹得一条长腿又细又长又直。


项允超愣愣的看着,愣愣的拿起手上的荷兰水,又咕咚咕咚喝下去半瓶。


阿庸的长相出色,此刻穿上了项允超的衣服,浑身上下看不出来一点儿的草原汉子痕迹。走出这个门,分分钟融入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


项允超从头到脚琢磨了一遍,发现有个地方还是有些不对劲。


阿庸这头长发有些乱,乍一看觉得是挺潮流的小脏辫子,但细一看那就是真脏辫。


项允超哪能忍得下这个,刚想说,我给你洗个头。

 

话到了嘴边,顿了顿,说,我带你出门。




项允超带着阿庸去了常去的造型设计中心。


阿庸被人带去了洗头,项允超交代了要求,便随手抽了本杂志在等候区落座,可没一会儿工夫,就听见一阵嘈杂。


阿庸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一脸怒气腾腾的揪住发型设计师的衣领子。


项允超错愕,先拆开两人,再问,怎么了?


阿庸指了指台上的各种剪子,再怒气冲冲的比自己的脑袋。


项允超连猜带蒙的说,你是说,你不喜欢他们给你剪头发?


阿庸用力点头。


项允超便跟设计师说,就给修修,别剪吧。


设计师苦着脸说,允超啊,我都不想剪的,但是他头发辫子都打成了死结,不剪还能怎么办?


项允超便对阿庸说,你那头发稍微剪一点行不行?


阿庸很坚持的摇摇头。


项允超再说,你这头发梳不通的。


阿庸更坚决的摇头。


项允超还想试着说服,说,阿庸……


项允超往前走了一步,阿庸猛地一退,直接把身后一张桌子撞倒,桌子上水杯一翻,溅到了隔壁客人,隔壁女客一声惊呼,给她做发型的发型师手一晃,吹风机差点落地,电线猛地一扯直,刚想有个店员经过,绊倒了电线,一连串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叮铃哐当鸡飞狗跳。




项允超赔了钱,也道了歉。


项允超是VIP,设计师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勉强笑一笑。


项允超第一回在外头吃瘪,憋着一肚子的火。



出了店,项允超开车直接回家。


一路上,车内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项允超挺不高兴。


阿庸也不高兴。



等回到了家,经过这一路,项允超的气有点消了,想着阿庸刚刚到这个城市,身边的环境发生巨大变化,一时情绪上难以适应也是可以理解,自己也没让他熟悉熟悉环境就带他出去,自己也有错。


项允超居然从自身开始找问题,这要让他的朋友们知道了,简直要以为项允超鬼上身。



项允超调整了一下心态,转头想去跟阿庸说句话。


阿庸却径直走进了客房,很快又出来,手里拿着纸笔,写给项允超一句话,‘什么时候去医院。’



项允超带阿庸来的借口,是带他去医院看嗓子。


阿庸这么说的意思也很明显,他想尽快离开这儿,他想尽快回去。




项允超气乐了,他没回答阿庸,他怕一开口自己就会伤人。


他转身去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扑了三四把冷水,再看着镜子。


镜子里是个不断滚落水珠的,苍白的面孔。


你他妈的太牛逼了项允超。


穿越过去被一个铁木真折腾了还不够。


还请一个大爷回来继续折腾。


这不叫犯贱,还有什么叫犯贱。



项允超走出洗手间,阿庸还看着他。


项允超转开视线,声音淡淡的说,明天。我明天就带你去医院。


阿庸拿着纸笔的手动了一下,但什么都没写,只是点了点头。




项允超给阿庸叫了份外卖,自己回了房间。


他以为自己睡不着,但脑袋一沾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没有草原没有雄鹰,什么都没有。





阿庸用客房的浴室洗过澡睡下,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儿,这儿和睡惯了的床铺比起来,太软又太暖,让人睡不踏实。


阿庸耳廓动了动,听见门外有动静。


他走到客厅,看见一支红酒酒杯滚落在地,这就是他刚才听见的那一点动静。


项允超窝在沙发一角,面前一瓶红酒见了底。


阿庸走过去,比划‘给你留了晚饭’。


项允超托着脑袋,醉醺醺的说,“你别比划了,比划我也看不懂。”


阿庸手顿了顿,便放了回去。


项允超伸手去够酒瓶,准头偏了,酒瓶也被碰翻滚落在地。


项允超嘟囔一句,操。


阿庸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酒瓶。


项允超的视线追着酒瓶,一路顺到了阿庸的脸上。


他招了招手,说,“来。”


阿庸犹豫。


项允超笑起来,口齿含含糊糊,“又不能吃了你……来,来我身边坐一会儿。”


阿庸便走过去,在项允超边上坐下。


项允超收起了腿,把手搭在膝上,脑袋搁在手背上,歪着脸,看着阿庸。


看得很认真。


认真的不像是一个喝醉的人。


阿庸想比划,想起来项允超刚说过看不懂,便沾了一点红酒,在桌上写,‘你没事吧’。


项允超看也不看那行字,只是看着阿庸。


看了好一会儿,才闭起眼睛。


阿庸以为项允超睡着了,便转头去找毯子之类的保暖物。


项允超却说话了,声音很轻,轻得像是梦呓。


“你不会说话,其实也挺好的。”


阿庸顿了一下。


项允超闭着眼,轻轻说,“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骗人。你不会说话,就永远不会骗人。”


“这样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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