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波就正式担起了星空蓝工作室施工队总队长一职。手底下俩员工,星空蓝和他自己。
油漆的颜色问题也解决了,晓波和星空蓝进行了友好的协商和交流。
星空蓝说,我就要原来的颜色。
晓波说,蓝灰的是现成色,你要的颜色难配。
星空蓝说,那就慢慢配。
晓波说,会影响整体进度,而且蓝灰挺好看的,我给你先试着刷一个。
星空蓝说,不,就要原先颜色。
晓波盯着星空蓝一会儿,好声好气的说,你听我说。
星空蓝说,我决定了。
晓波的耐性值见底,说,换了是李师傅你听不听!
星空蓝说,可你不是!
晓波说,你就当我是李师傅行不行!
星空蓝沉默。
两人在工作室大厅僵持。
一地的报纸,墙角几桶油漆,桶上搁着油漆刷。
星空蓝开口,说,什么时候有九岁的儿子。
晓波原本正搓火,听见这么一句,尴尬也不是,解释也不是,挠了挠头,只好不作声。
星空蓝乘胜追击,说,什么时候有好多女朋友?
逼急了晓波就一句,你话这多!
星空蓝难道看见晓波这样吃瘪,再接再厉再补充一句,什么时候结的婚?
晓波说,我早结了,你不知道而已。
星空蓝当然知道晓波是在开玩笑,可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一句,心里咯噔了一下。
晓波说,我给你看照片。
星空蓝转头走去油漆桶。
晓波说,诶诶诶,你别走啊,看完再走。
星空蓝说,对你的私事没兴趣。
晓波硬是把手机塞到了星空蓝面前。
星空蓝淡淡的看了一眼,定住。
微笑出现在星空蓝的嘴角。
晓波看见了这一点微笑,心里也快活起来。
星空蓝看一眼晓波,问,就她?
晓波点头。
星空蓝说出手机照片上的人名,说,王祖贤啊?
晓波用力点头再点头。
星空蓝想板起脸,可是板不住,到底还是噗的笑出声。
看见星空蓝高兴,晓波心里的快乐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只要他高兴,他情愿做一两件蠢事。
星空蓝蹲在墙角打开油漆桶。
晓波也到了星空蓝跟前蹲下,说,我们配配颜色吧。
星空蓝说,算了。
晓波有点内疚,说,也不是很难配……我们多试试。
星空蓝说,我觉得,蓝灰色也不错。
晓波看星空蓝一眼,嘟囔一声,说,我看出来了,你就是跟我对着干。
星空蓝一挑眉。
晓波想说一句慈母多败儿,但是憋了回去。
他提醒自己,拿捏好尺度,别过了界。因为这毕竟不是以前。
星空蓝和晓波用现成的蓝灰色油漆试了试效果,觉得还行,就下了订单,多定了十桶,最快明天晚上就能送。
星空蓝看着天色昏暗,拍了拍晓波的肩,说,走吧。
晓波答应一声,收拾好东西,跟着星空蓝离开工作室。
这几天,星空蓝如果来工作室,就等着晓波一起下班,再送晓波回市区。
晓波坐上副驾驶座,系好了保险带,顺口问,你这车什么时候买的?
星空蓝说,朋友借的。
晓波看也知道车子挺贵,嘀咕一声,这朋友够大方。
星空蓝说,你说什么?
晓波说,没没,我说这车的车载香水挺好闻。
星空蓝没在意的说是吗。
车开了一段路,在红灯前停下,星空蓝想起一件事,从仪表盘下的储物格里拿出一封红包给晓波。
晓波打开红包,数了数,还给星空蓝,说八百八十八。
星空蓝哭笑不得,说,不是让你数,是给你的。
晓波呆了呆,说,啊?给我?干嘛?
星空蓝说,开工利是,再加上你过年帮的忙,先给这些,其他以后一并给你。
晓波看了看红包,说,你微信上封个红包给我就行。
星空蓝看着转绿灯,便发动车子,说,当面给,讨个彩头,红红火火。
晓波噢了一声,捏着红包。
星空蓝说,放进包里,下车的时候别忘了。
晓波又噢了一声,拉开怀里的背包拉链,把红包放进去。趁着星空蓝看着路况没注意的时候,伸手很珍惜的按了一下红包。
星空蓝说,还有一件事,明天休息。
晓波刚想问为什么,就想起来明天是情人节。
晓波拉好了背包拉链,说,嫂子回来了是吧。
星空蓝差点一个急刹车,得亏这是过年的尾声,路上车不多,他们开的又是一条郊区路。
星空蓝盯着晓波,你刚刚说什么?
晓波诧异的说,你是我哥,那你对象当然就是我……
星空蓝的眼神让晓波把没说出口的那几个字咬碎了咽回去。
晓波想了想,试探着说,……我明白了。
星空蓝咬牙说,你明白了?
晓波说,我不能叫你哥。
星空蓝一下扬起眉。
晓波诚恳的说,姐。
星空蓝腾出一只手来,指住了晓波,咬牙又切齿,切齿又咬牙,说,张晓波,我真恨不得把你。
牙得磨出大提琴的弦音了,但就是不知道该把他怎么办。
晓波还不知死活,还火上浇油,还嘚瑟,说,姐你别生气,生气有皱纹。
星空蓝指着晓波,没说话。
晓波的心态属于小爷的心都给你磨成血泥了,小爷不能报复你,小爷至少磕碜一下你。
属于败者的嘚瑟,属于眼泪中的哼唧。
但晓波没想到,星空蓝开了一段路,找到能暂时停车的路沿,唰的就停了车。
嘚瑟的笑容在晓波的嘴角凝固了。
星空蓝转头看晓波,阴森森的笑,说,说啊,怎么不说了。
晓波悄悄开车门,车落着锁。
晓波干笑,姐姐……啊不!葛个!
星空蓝说,继续叫。不叫对了,别下车。
晓波说,你别逼我啊,你逼我我跳车。
星空蓝说,跳,你跳一个我看看。
晓波掏手机。
星空蓝说,你打给谁。
晓波说,喂幺幺零么。
星空蓝解开自己的保险带,伸手去抢晓波的手机。
晓波扭身各种闪躲。
两人都憋着笑,不知道是谁先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晓波笑着去看星空蓝。看见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像流星,烧进了自己的心里,划过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轰然落地,炸出成千上万片星星点点的亮光。
星空蓝也看着晓波。
那双单纯的眼睛不再单纯,不再清澈得让人一眼就望得到底,不再让人一眼就看出来眼睛的主人的喜怒哀乐。
晓波,是什么改变了你?
星空蓝的心头有一丝温柔的疼痛,他看见了晓波的嘴唇。那柔软的弧度,微微抿起的秘密。
星空蓝微微侧过头,一点点靠近。
晓波抱紧了背包,想闭上眼,又怕闭上眼会让星空蓝以为自己在拒绝。
他不敢动。
他的心跳得很快。
但是星空蓝停住,坐回驾驶座,重新戴上了保险带,低声说,晓波,别闹了。
晓波抱紧背包的手指渐渐松开,轻轻的说,嗯。
晓波回到了房间,拿出了红包,很小心的平了平边角,把红包塞在枕头底下,小心的把脸颊贴上去。
雪纳瑞在床边叫了一声,晓波转头看它,伸手揉了揉雪纳瑞的脑袋,笑着说,儿zei,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
窗外隐隐约约有烟花声。
晓波诧异的推门出去看。
有几个年轻人偷摸着放小烟花,古有烽火戏诸侯,今有烟花送佳人。也就是这个特别的日子,默许做一些出界的事。
晓波靠着门,抱着雪纳瑞,看着那一点点简单的有一些寒酸的烟花。
或许生活就这么过去,在烟花的开与谢里,在流年的光与影里,日复一日的生活,日复一日的渐渐忘却。
那天晚上,救火车的声音铺满了夜空。
晓波抱着雪纳瑞,看着烧得劈啪作响的老四合院。
bill和陈均平从人群中挤过来,这俩,一个夜不归宿,一个刚聚完朋友,都恰巧避过了这一场祝融之灾。
陈均平拉着晓波,说,你没事吧?
晓波愣愣的看着陈均平。
陈均平有些担心,晓波?晓波你说句话?
晓波回过神,说,我没事,就是你们的东西都烧了,我回头赔给你们。
陈均平说,那些东西不要紧,关键是你没事就好。
晓波还在絮絮叨叨,这屋子没法住了,你们俩怎么办,对了,我先给你们找个房子……
bill说,晓波!
晓波怔了一下。
他脸上一块灰一块黑,神情怔怔的,看着让人心疼。
bill放缓和了语气,说,我们俩前两天就在商量回香港。
晓波喃喃说,那就好,有家回就好。
bill和陈均平对看一眼,陈均平说,晓波,你怎么办。
晓波说,我没事,我有朋友。
陈均平叹气,看了那被水浇灭得,烧得乌黑乌黑的房子,说,怎么会这样?
看热闹的路人说,有人放烟花,点着了屋子。
陈均平皱眉,说,这些人真是……!
晓波说,不怪他们。
怪我。
怪我运气不好。
陈均平和bill的证件钱包都在身上,原本想多留几天陪晓波。但晓波说了,我住朋友家,还带着你俩?拖家带口呢这是?
那两人只好去了机场,定机票回香港。
邓子大半夜的被闹醒起来,一听说晓波家里失火吓了一跳,再一看晓波除了脸黑了点,其他什么损伤没有,也就放了心,一边给晓波拿毯子,一边唠叨说晓波你得去白云观拜一拜。
晓波说,白云观都镇不住我这身煞气,对了,这事别告诉我爸。
邓子诶了一声,说,你能瞒多久。
晓波没回声。
邓子一回头,晓波已经睡着了。
邓子叹了口气,给晓波盖上毯子。
晓波嘀咕俩字,红包。
邓子好气又好笑,都这时候了,你就别惦记红包了。
晓波又轻轻的说,我的红包。
眼角渗出一点泪痕。
晓波在邓子的沙发上蜷了一宿,早上起来,摸了摸身上,手机什么的都没了。
幸好脑子里记得星空蓝的号码。
他借邓子的手机打电话给星空蓝。
星空蓝接起来,喂。
晓波说,是我。
星空蓝说,晓波?
晓波说,对不起啊,一大早打电话给你,我请几天假,
星空蓝顿了顿,……怎么了?
晓波说,我浪去了。
邓子看一眼晓波。
星空蓝说,跟谁?
晓波说,好几个男朋友和好几个女朋友。
星空蓝说,好吧,你好好玩儿。
晓波挂了电话,邓子问,你打给谁。
晓波说,我姐。
邓子以为是酒吧那姐,叹气,说,你是不想让你爸担心?
晓波胡乱应了几声。
邓子打了辆车,和晓波到了家门口。
一晚上过去,火是灭了,这家也歇菜了。满院子都是灰汤水,屋子被烧得见了顶。
晓波站在门口,原本来之前是想着收拾一点能用的出来,现在看来是什么都没了。
居委会的人也在。
昨晚不单是晓波一个院子受灾,左近四五家都有不同程度的波及。
好消息是年前居委会统一办过保险,理赔也是居委会统一出面解决。
坏消息是晓波现在真的成了无家可归,身无长物。
邓子说,走吧,给你去买点穿的换换。
晓波说,你等会儿。
邓子看着晓波进了房间,想说算了,但是想了想,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那个红包连点灰都没留下。
晓波打开了书桌,抽屉烧得变了形,千辛万苦终于打开了,里头也烧得乌糟糟的,晓波拨拉开,拿出了一枚青马大桥徽章。徽章表面的挂釉有点烧溶了,但大体没变形。
晓波擦了擦徽章,放进裤兜,走出门。
门外是晴朗天光。
院子里除了邓子,还有星空蓝。
晓波迈出的脚,就想收回去。
星空蓝走上台阶,看着晓波,说,这就是你说的出去浪。
晓波说,你怎么来了。
星空蓝说,上网查一查,就知道这儿起火。
晓波沉默一会儿,说,忽然说,红包没了。
晓波说,你给我的那个红包没了。
星空蓝说,我再给你。
晓波说,那不一样。
晓波说,没了就是没了。
星空蓝握住晓波的手腕。晓波抬眼看着星空蓝,脸上特平静,声音特镇定,就说了一句,哥,为什么总是我。
星空蓝的心,一下子,就痛得几乎粉碎。
他把晓波一把拉进怀里,紧紧的抱住了晓波。
晓波的面颊贴在了星空蓝的肩上。
终于,那平静的脸色出现了裂痕。晓波的一身疲惫满心力竭在这个肩膀面前毫无防备不再掩饰,他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总是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为什么毫无运气。
我想要的不多。
但为什么我想要的,最终都要失去。
他抱紧了星空蓝,手指深深陷进了星空蓝背上的衣裳里。
邓子看着,起初惊愕,但渐渐的,也不说什么了。
晓波揪着邓子的袖子,说,我跟邓子去住。
星空蓝问邓子,有多余的房间么?
邓子想了想,实话说,我跟人合住,晓波昨晚睡的沙发。
星空蓝对晓波说,你住我那儿。
晓波揪住邓子不放手。
邓子试着跟晓波说,晓波,你住我那儿我是没问题,可是我们那三四个人……
晓波说,没事。
邓子看了看星空蓝。
星空蓝掰开了晓波的手指,说,住我那儿,我有多余房间。
晓波说,我不去。
星空蓝说,为什么不去?
晓波说,我就不去。
星空蓝耙了一下头发,压下怒火,说,给我一个理由。
晓波说,我住谁哪儿,都不住你那儿。
星空蓝说,为什么!
晓波固执地紧紧地抿住嘴唇。
星空蓝对邓子说,我先带他回去休息。
邓子说,可是他……
星空蓝握住了晓波的手腕,很紧很牢,绝不放开,说,晓波,你要么说理由,要么跟我走。
晓波沉默。
星空蓝跟邓子道了别,拽着晓波一路出了胡同,走到车边,晓波死活不肯上车。
星空蓝说,张晓波!你到底想什么呢!
晓波垂着眼,抱着雪纳瑞,执拗的沉默。
星空蓝靠在车边,无奈至极的长出一口气。
晓波说,你别这么欺负人。
星空蓝诧异,失笑,说,到底是谁欺负谁?
晓波说,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前男友。
星空蓝一怔。
晓波看着星空蓝,眼眶有点发红,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难受得。说,你让我住你们那儿。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
星空蓝伸手,抱走了雪纳瑞。逗了逗它,雪纳瑞舔了舔星空蓝的手指。
星空蓝轻轻的说,我就欺负了,你怎么办。
晓波一下瞪着星空蓝。
星空蓝抬眼看着晓波,说,我就欺负你。
晓波跟着星空蓝回了之前租的地方。
晓波进屋,问,你这不是退租了吗。
星空蓝说,后来改变主意。
星空蓝一皱眉,回头看晓波,说,你怎么知道这儿退租?
晓波顾左右言他,说,诶冰箱里有吃的没有。
星空蓝一伸手,逮住晓波的后衣领,说,你先去洗澡,你昨天洗过澡么?
晓波支支吾吾。
于是星空蓝左手一个晓波右手一个小波,扔进了浴室。自己进了厨房,忙乎了一会儿,星空蓝有些担心晓波在浴缸里睡着,去浴室看了看,父子俩正闹腾。
星空蓝放了心,继续回厨房准备。
晓波洗完了,躲在门后,露出一个光溜溜的肩膀和湿乎乎的脑袋,哆哆嗦嗦的喊,哥,哥,衣裳。
星空蓝递一件给晓波。
晓波看了满身的小熊,说,能换一件吗。
星空蓝说,光着。
晓波穿起衣服那叫一个快。
穿好了睡衣,在餐桌前坐下。
星空蓝做了蘑菇奶汁炖饭,又煎了一碟小香肠,还热了一杯牛奶,对晓波说,吃一点,然后去睡觉。
晓波吃了个精光,星空蓝刻意压着分量,就怕晓波一口气吃太多等会儿睡觉不好,但见晓波这样饿,又有些于心不忍,说,还饿么?
晓波抹抹嘴,说,不饿了。
星空蓝说,等你睡醒了再吃。
晓波嗯了一声,又问,今天油漆到货,你不去工作室?
星空蓝说,等会儿就去。
晓波说,我还是看着你走吧,不然我也没法儿安心休息。
星空蓝看了看时间,也是必须得走。
晓波送着星空蓝到了门口,星空蓝叮嘱了几句,转身要走。
晓波忽然说,哥。
星空蓝回头看着晓波。
晓波说,我真能住这儿么。
星空蓝说, 当然能。
晓波看着星空蓝,说,那你回来给小波带点吃的,狗粮都烧没了。
星空蓝失笑,说,知道了。
晓波看着星空蓝离开,再奔到阳台,看着星空蓝的车驶远。转身去了星空蓝的卧室,打开衣橱,自己的衣服都给星空蓝扔洗衣机,只能暂时先借一套。
雪纳瑞睡在沙发上。
晓波经过沙发的时候,雪纳瑞耳朵动了动,都没醒。
晓波揉了揉雪纳瑞,说,跟着你哥好好过日子,你哥是个好人,心软。
晓波抬头,看了看周围,小声说,但不是我的,我不能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