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

校舍俨然，窗明几净。

铺了酒红塑胶地板的篮球场，空无一人。

学生们都在教室上课。

会客室内，

毓泰坐在长桌的另一侧。

长桌的一侧坐着一名老师和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看了看毓泰的转学申请表格，说，“我们看了你之前学校的成绩，很不错。你这次转学测验的成绩也很好。完全符合我们学校的转学条件。”

毓泰心底松了口气。

教导主任说，“但有个问题要和你确认一下。”

毓泰说，“老师请说。”

教导主任说，“你九岁的时候转学去了上海，原因是？”

毓泰说，“呃……家庭原因。”

教导主任说，“能问一下是什么家庭原因么？”

毓泰只觉得芒刺在背，额角渗出冷汗，说，“……不太方便。”

教导主任和老师对看了一眼，说，“是这样的，我们学校师资力量雄厚，升学率在各个区内也是名列前茅。所以，我们会对学生做背景调查。”

毓泰不由得挺直了背脊，“背景调查是……？”

教导主任说，“哦，你放心，我们绝对会尊重学生的隐私，只是核实一下家庭背景，也会联系你上海的学校，做一些询问。”

毓泰坐不住了，说，“那这个背景调查是一定要做的吗？”

教导主任看得出面前这个少年的不安，便说，“对，我们会委托可靠的第三方结构去进行。或者，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可以现在提出来了。”

毓泰张了张嘴，但又闭上，说，“……没有了，谢谢老师。”

毓泰走出办公室，经过篮球场，正是下课铃声响起。几名男学生来到篮球场，其中一人看见毓泰，多看了几眼，说，“……毓泰？”

毓泰一怔，回头。

那戴着无框眼镜的男学生上前，高兴的说，“真的是你。”

毓泰看了一会儿，认了出来，“啊。副班长。”

付班章无奈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是付班章，不是副班长。”

这少年便是当年买了毓泰的伞的那男孩。

毓泰说，“真是好久不见。”

付班章说，“对啊，你那年突然转学，我们想给你开欢送会都不行。”

毓泰勉强笑了笑，岔开话题，“你在这儿念书？”

付班章说，“拼死拼活才考进来的，你来这儿是……啊，来转学？先跟你说，我们这儿的转学测验有点难哦。”

毓泰看了眼校舍，轻轻的说，“嗯，是很难。”

校门外，添仔的车停在树荫下。

毓泰打开后车门坐进去，背靠住了车座，只觉得疲累，刚刚简短的一番对话却耗费了大量精力，心口像被堵了一大团油腻腻的油脂，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那种不安。

那种耻辱。

就像是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当年遭遇了什么。

毓泰看向窗外，却没有看着任何东西，手指无意识的抠着车座的缝合线。

添仔从驾驶座回头，看出了毓泰的情绪低落，“……怎么？是不是那班老师讲话不好听？”

毓泰一笑，“没有啊。我们回去吧。”

添仔说，“时间还早，不如我带你去其他地方逛逛。”

毓泰摇头，“不了，我有点累。”

添仔答应一声，便发动车子。

毓泰安安静静的坐着，说一句，“不要跟bill说。”

添仔在照后镜里看看毓泰，说，“噢。”

毓泰手肘架在车窗，托着腮帮子。

窗外的景色像是融化在水中的油彩，滑过了少年纯洁的面颊，无垢的眼神，没有改变丝毫痕迹。

毓泰说，“我们去找bill。”

添仔犹豫，“……呃，不好吧？”

毓泰说，“我打给他，他如果方便，我们再过去。”

添仔忙道，“这样最好。”

毓泰拿出手机，按下一号快捷键，响过了好几声，bill才接起，“转学面试完了？”

毓泰听见bill的声音，神情才真正松懈下来，靠住了椅背，说，“完了。”

bill说，“怎么样？”

毓泰说，“也完了。”

bill轻笑，“不是说很聪明？不是说全香港状元？”

毓泰说，“我故意的。我去看了他们食堂，食堂的菜好差。”

bill说，“想要食堂菜好？那我送你去酒楼当学徒。”

毓泰说，“好啊，去就去。”

bill笑了笑，说，“点嘛，心情不好？”

毓泰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你现在在哪儿，方不方便我过来。”

bill也沉默了片刻，说，“你去公司等我，我在谈事，马上就回来。”

挂了手机，bill握住手机，一时没有放开。

巢叔说，“是毓泰？”

bill将手机放进裤兜，“是。”

巢叔说，“我刚刚跟你说的，你怎么想。”

bill沉默。

巢叔拿起茶，茶盖拂开浮叶，说，“我明白你的难处。毕竟你当年入这一行也是因为毓泰，如今当然不舍得。”老人家饮口茶，与八年前相比，脸上的皱纹更深，手背的老人斑也更明显，但是眼神依旧雪亮，依旧够狠。

“但是，我跟你说过，这条路你走进来，就要一世走下去。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整间社团的事。你靠着社团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是你回报社团的时候。了。”

bill一言不发。

大D担心的看着bill。

bill慢慢的握紧双手。

bill倚着车门抽烟，远远看见添仔的车驶来。

添仔的车停稳，毓泰推开车门下车，走到bill跟前，抬手拿掉了bill唇间的烟，板着脸说，“你知不知道全香港一年有多少人死于肺癌。”

bill挑挑眉，说，“那你知不知道全香港一年有多少人死于啰嗦？”

毓泰伸手，“交出来。”

bill说，“乜啊阿sir？”

毓泰说，“打火机和烟。”

bill摸出来放在毓泰手中。

毓泰絮絮叨叨肺癌有多惨尼古丁有多惨，严格过禁烟大师。

bill失笑，嘴角泛起弧度。

他打开车门，说，“上车。”

毓泰上了副驾驶，bill说，“未满十八的，坐到后面去。”

毓泰撇撇嘴，重新换了位置。

bill坐上司机位，系保险带的时候，拿出手机，给大D发了条信息。

“告诉巢叔，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