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医生来家里检查比bill的伤口,换了次药,又嘱咐了毓泰一些照顾注意事项。
医生走了之后,毓泰就忙活开来,bill受了伤,想做一点事就被毓泰瞪回去,就连偷偷打开冰箱想拿一罐啤酒,合上冰箱门的额时候,都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边的毓泰吓一跳。
毓泰没收了烟和酒,给bill盛了一大碗黑鱼火腿粉丝汤,说是收伤口又能补血。
bill只好捧着碗,一边看电视一边看毓泰在家里忙来忙去。
威风八面的bill哥默默看着窗外阳光,感慨自己提前进入颐养天年的生活。
就在bill哥喝完汤跑了两趟厕所之后,毓泰端了一大盆热水过来。
bill:“?”
毓泰说,“这里还是卧室里?”
bill:“乜?”
毓泰说,“医生讲你要每天擦身保持清洁,不然伤口会烂掉。”
毓泰很认真的说,“烂到肚子破一个洞。”
“……”bill说,“我自己来。”
毓泰说,“你手有受伤。”
bill说,“我不会弄到伤口。”
毓泰也不跟bill争,干脆的说,“那你先擦一个我看看。”
bill大概一世都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尴尬的时候,在一个十七岁少年的灼灼目光里,假装自己拿着一条毛巾,假装自己在擦身。
他伤的是左手,自信右手可以搞定一切,然而模拟擦完了左半边身之后,右半边身就别别扭扭。
毓泰不时指出,“碰到伤口了。”
“又碰到了。”
“伤口已经烂了。”
“……阿bill,你在用左手了。”
bill下不来面子,一挥手,把假想中的毛巾‘丢’掉,“妖!”
毓泰放下水盆,说,“脱啦。”
bill抿了抿嘴,只得脱掉T恤。
毓泰说,“还有裤。”
bill瞪毓泰。
毓泰很平静,很斩钉截铁,很不容反驳的给出两个字,“除裤。”
浴室里。
bill只穿一条宽宽松松四角裤,坐在小凳子上。
毓泰单膝跪在bill的身后,双手绞一把热毛巾,铺在bill后颈,bill舒服的一声闷哼。
毓泰一边擦一边按捏。
bill的肩膀又宽又扎实,毓泰擦着擦着,想到一件事,想笑又要憋住。
bill察觉到了,微微偏过头,问,“怎么了?”
毓泰说,“你骗我,说刺青会掉颜色。”
bill想起来,“谁知道你这么笨,这种话你也信”
毓泰哼的一声,“你讲的,我当然信。”
bill的肩头皮肤被热毛巾烫得发红,刺青便更加明显。毓泰擦到了脊背,再往下,却渐渐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思。
八年之前,bill还没有这么多伤口,深深浅浅,斑驳不一。
毓泰停下手,将毛巾浸进热水里,搓了搓,重新绞了一把,绕到了bill的跟前。
两个人面对面,毓泰还是单膝跪在自己面前,bill有些尴尬,“我自己来。”
毓泰说,“刚才试过了,你一个人不可以,挺胸,抬头,缩下巴。”
bill只得按毓泰的吩咐来做。
毓泰擦了bill的脖子,锁骨和胸口,到了小腹的时候停下了,重新换了一把毛巾,身子往后挪了挪,跪得远一些,把bill的脚捧起来,搁在自己的膝盖上。
bill吓了一跳,想收回腿来,但毓泰捧得很牢。
bill想开口,但看见毓泰低着的头,这一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浴室变得空旷,一点最轻微的声响都会引起回音。
毓泰认真的做着一件最简单的事。
他用热毛巾擦过了脚踝,小腿,到了膝盖。
他一边擦一边想,要跟bill说,自己已经跟学校又请好了假,实在不行,就办个休学。
还要跟bill说,到了上海之后,我们租个小一点的房子住。我看过一个屋子,路很窄,很陡,很像我们住过的流芳街。
我会努力读书,考很好的学校,做很好的工作。我们以后一定可以好好的在一起。
bill忽然说,“毓泰。”
bill的声音有些古怪,毓泰一怔,回过神,才发现毛巾已经擦到了bill紧实的大腿,再往上,就是宽松的四角裤,以及裤子底下的部位。
毓泰呆了呆。
忽然明白过来,面孔涨得通红,毛巾拿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bill主动说,“我自己来。”
毓泰不敢看bill,嗯了一下就把毛巾塞给bill,站起身,说,“我……我去外面等你,你好了,就叫我。”
bill说,“嗯。”
毓泰走出浴室,但又不放心,隔着门说,“喂,你小心不要沾湿伤口。千万不要用受伤的手,毛巾一定要绞干啊。”
bill哭笑不得,“知了知了。”
毓泰挨着门,不免就听见门里的水声响动。
少年想走,但又担心。局促不安,想分散注意力,却觉得浴室里的水声更清晰。
少年不明白自己为何心慌意乱,抬起手摸一下耳根,却像触了电似的弹开。
指尖滚烫。
夜里。
bill上床休息,毓泰还没有回房。这一日毓泰总好像是躲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毓泰终于磨磨蹭蹭的收拾完了,走到卧室门口,往里张了张,见bill应是睡着了,便轻手轻脚的进屋,窸窸窣窣的上床。
bill此时睁开眼,看见毓泰离得好远,只睡了一个床边,bill开口,“过来。”
毓泰没想到bill没睡着,没有靠过去,反而挪得更远了一点,半个身子都要悬空,小声说,“我睡这里就好。”
bill说,“叫你过来。”
毓泰说,“会压到你的伤口。”
bill说,“你有多重?压得到?”
毓泰挪过去一点,又一点。
bill伸出手拉住毓泰,毓泰刚想说小心伤口,就被bill拉进怀里。
bill的下巴抵着毓泰的额头,说,“不要自卑。”
毓泰好奇,“?”
bill说,“我年纪大过你,当然也大过你,你以后多多运动,还有改善空间。”
毓泰明白过来,气到磨牙,“你讲乜啊!”
bill一本正经说,“教你做神雕大侠。”
毓泰气到拳头都在发痒,但是不能打下去。气到不行,看着bill的脖颈就在眼前,喉结线条分明,毓泰啊呜一口就咬上去。
bill笑得不行,推开毓泰,“喂!你属狗的?”
毓泰总算是顾忌着bill的伤口,再象征性的咬两口,才说,“睡觉了!”
bill嗯了一声。
毓泰睡在bill的臂膀之中,闻着bill身上气息,又觉得心慢慢安定下来。
那一刻,不明原因的心悸,被少年刻意的抛在脑后。
谁知bill又开口,“明天记得穿靓点。”
毓泰:“?”
bill说,“有报纸来采访。”
毓泰睁大眼:“??”
bill说,“少年停学在家照顾瘫痪老父,兼埋擦身,感动街坊,香港十大好少年。”
毓泰没回话,手指摸啊摸。摸到bill的腰,捏住一块肉,掐下去。
bill一声痛叫得真情流露,“我受伤啊!”
毓泰听见bill喊痛,心情大好,高高兴兴睡觉。
第二天,毓泰正在研究菜谱怎样有助于伤口。
bill舒舒服服靠在沙发上,一手遥控器,一手拿着毓泰做的黑豆豆浆,说,“报纸记者就快到了,还不去换衣服。”
毓泰依旧研究菜谱,只是抬起一只手,做一个‘掐’的姿势。
bill乖乖闭嘴。
但这时候响起敲门声。
两人一怔,看向对方。
bill喝一口豆浆,好新奇的说,“不会吧,真的是记者?”
毓泰走去看了看猫眼,打开门,门外是大D。
大D看见毓泰,面上有一丝不自然。
bill走到门前,将毓泰拉到身后,对大D似笑非笑的说,“这个时候赶我走?多给两日养伤吧大D哥。”
毓泰戒备的盯着大D。
大D看了看这两人,苦笑,“是巢叔要见毓泰。”
bill瞬间收敛笑容,挡在门前,“毓泰不会去。”
大D低声说,“bill,没必要和巢叔闹僵。”
bill说,“欠巢叔的,我会还。和毓泰没关系。”
大D说,“你还?你拿什么还,命吗?”
bill皱眉,正想拉着大D出去,却被毓泰扯了扯衣角。
bill低声说,“这件事,和你无关。我会摆平。”
毓泰一双眼清澈,黑白分明,看着bill,说,“你讲过,你的事,我来管。”
bill说,“这件事不一样。”
毓泰说,“你说过要我相信你,那你也要相信我。”
bill说,“总之,你不准去。”
毓泰却说,“我一定要去。”
bill沉下脸来,他发脾气的样子,任何人看见了都要收声。
毓泰却看着bill,说,“我要去。”
香堂内。
巢叔看着毓泰。那个鼓起勇气跟自己道歉的小男孩,已是身长玉立的少年。
巢叔说,“坐,吃点什么?”
毓泰说,“不用,谢谢巢叔。”
巢叔笑一笑,“我还没有吃,就当是陪老人家吃点点心。”
大D示意佣人上菜。但毓泰说,“一饭一菜都是恩,巢叔帮我们的,我们已经还不清了,不敢再欠。”
巢叔看毓泰,再看bill,“bill,教得好。”
毓泰说,“是我自己的意思。”
巢叔说,“那就是功课读得好,读书人说起话来都是不一样。”
毓泰说,“我知道自己能有书读,能有瓦遮头,都是靠巢叔。”
巢叔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个道理,你一定懂。”
毓泰说,“我懂。”
巢叔说,“既然知道,就帮巢叔一个忙。”
bill开口,“巢叔。我欠的,我会还。”
巢叔看着bill,“当真?”
bill没有开口,但眼神之中,已是清清楚楚的答案。
巢叔此时拿起茶盏,大D略一犹豫,便转头看向另一侧的佣人。
那名佣人上前,手里是茶托,但托盘内放的却是一把匕首。
匕首送到了bill的跟前。
bill看着寒光锋刃,拿在了手中。
毓泰骇然,“阿bill!”
bill说,“大D,带毓泰去休息。”
大D看了眼巢叔,见巢叔没有阻止,便站起身,抓着毓泰的胳膊,半拖半拉的拉起来,强拽出香堂。
毓泰想挣开大D,说,“他的伤还没有好!”
大D低声说,“毓泰,我们先出去。”
毓泰扭头,看见bill拿着匕首站起身,走到了巢叔面前跪下。
毓泰急了,“再过两天,就两天好不好!巢叔,求求你!等他的伤好一点再……!”
巢叔开口,“毓泰。”
老人的目光转向毓泰,如垂暮的狼,精光不减,“欠债还钱,欠命还命,天经地义。”
大D将毓泰扯出香堂。
堂屋大门在毓泰面前沉重而缓慢的关拢。
毓泰五内如焚,“阿bi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