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TAG查阅全文。

关山月II【16】







天色大亮。


项允超开车回家,开了门,在玄关,扶着墙,蹬掉了鞋。抬起头,便看见铁木真。


项允超一路做了十全的心理准备,但是看见铁木真,心还是不可避免的钝痛。


痛,也就是最后一次了。


铁木真看着项允超,很想问,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但是项允超看了自己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项允超走进客厅,在铁木真的身边停了停,说,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们谈谈。


铁木真慢慢点了一下头。




浴室内,水流声哗哗。


项允超站在水柱之下,抬起脸,把那些斜枝旁节统统冲去,把那些舍不得,割不断,放不下的过往,统统冲去。


他抬起手,捂住脸,深深的吸一口气,再深深的吐出去。


沉默良久,抬起手把头发捋到脑后。



项允超换了身白色的须须毛衣,半高领,正托住了下巴,还带着湿气的刘海覆在额前,显得一张脸比实际年轻几岁,就像一个大学生。


他倒了一杯热咖啡,也给铁木真倒了一杯。


拿着两杯咖啡,在桌前坐下。


铁木真坐在桌子的另一侧。


项允超拉开椅子坐下,忽然想,之前,他跟铁木真隔着几千年的时光,但只觉得难过。不觉得遥远。


此刻隔着一张桌子,却觉得万山千水一般遥远,永不可触的遥远。


项允超看向铁木真,说,你以后是什么打算。


铁木真错愕,以为项允超还会询问自己的身份,但项允超没有。


项允超见铁木真没有回答,便说得更详细一些,他说,你想留在香港,还是想回去。


铁木真没有回答。


项允超双手交握。很清楚铁木真不会留下。


但如果……只是如果,铁木真回答,‘我留下’。


双手手指握紧,紧得指尖发白。



铁木真抬起手,比划,‘我回去。’



项允超的心口并没有想象的痛楚。


习惯了,就好了。


项允超说,好,我去安排机票,今晚或者明天。


铁木真没有反对。


项允超说,我想也是,你应该也想尽快走。


铁木真看着项允超。


项允超说,我会给你一笔钱,希望你不要拒绝,我在这儿高床软枕,你在那儿吃苦受罪,我没法装作不知道,心里说实在也过不去,受不了这个,你就当帮我一个忙。


铁木真沉默片刻,比划,‘谢谢。’


项允超笑一下,说,不客气。你回去之后打算做什么……


项允超掐断了自己的话,自嘲一笑。


都这个时候了,何必呢,多说也是白费,再想也是浪费。


项允超拉开椅子站起身,说,我去订机票,你收拾一下行李。


铁木真看着项允超的一举一动。


项允超把椅子拉回去,但是停下了手。他看向铁木真,说,真奇怪。


铁木真不解的看着项允超。


项允超说,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能用这种眼神看我。


铁木真看着项允超的双眼,然后,慢慢的垂下眼。


项允超离开餐桌,去客厅,在电脑上打开了航空公司的网站,寻找合适的航班。



有两班合适的航线,一架是今晚十一点半起飞,一架是明早六点。


项允超点开晚上那班次时,心想如果没有座位。


但是有,头等舱。


项允超看了一会儿,选择确定。



铁木真的行李不多,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项允超把航班信息告诉铁木真,提起铁木真的行李袋,说,走吧。


铁木真比划,‘我再检查一下,东西有没有带齐。’


项允超说,不用,回头如果有落下的,我给你寄过去。


铁木真垂下比划的手。



两人下了楼,坐进车内。


项允超发动引擎,将车驶出车库。


驶上高架才发现道路维修封闭,项允超将车开下高架,绕路走过海隧道。


许多车都与项允超做了同样选择,隧道内拥挤,车子越开越慢,最终不能再动,几十辆大大小小车辆堵在隧道里。


项允超急躁的按喇叭。


铁木真看项允超焦急,拍了拍项允超,待项允超转头过来,便打手势,‘不着急,还有明天的航班。’


项允超起初没有说话,但是笑了一下,说,明天?你等得了,我等不了。我想你快点走。


铁木真原本想询问原因的手势停下来。


项允超握紧方向盘,看着前方拥堵的车辆,车尾灯的红色延绵,映在他眼瞳,如一簇火苗。


项允超说,你留着那俩木头人是什么意思。


铁木真沉默。


项允超说,汗王,说真的,我特别服气你。当初是你说让我留在那儿,又留了俩木头小人传世,你知道我看见那俩木头人的时候在想什么吗。我特别后悔,后悔为什么当初要理智的拒绝,理智就是个狗屁。我一趟趟跑内蒙,跑任何能想到的地方,想找地方穿越回去,想找到你,想跟你说铁木真,我豁出去了,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后来,那帮学生搞科研,从一堆儿零散件上验出了你的DNA,我当时站在实验室那个房子里,旁边的人都在高兴,就我一个,站也站不住。


项允超顿了一下,抬手掏了根烟,想点但又把打火机塞回去。


项允超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项允超转头盯着汗王,说,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


铁木真看着项允超,比划,‘对不……’


项允超暴躁,放屁!你对不起谁了?!我好着呢,我这几年该玩的没一样拉下。你对不起我什么了?!


铁木真默然无语。


项允超说,我今天一定会送你走,你回你的草原,还是回你的朝代,跟我没有任何关系。铁木真,就当你可怜我,这辈子,咱们再也别见。


项允超还是点上了那支烟,衔在唇间的时候微微发抖。


铁木真坐在副驾驶,沉默。


但项允超听见他的呼吸,都觉得是荆棘缠绕心脏。


他抽完了一根烟。


车还堵着。


项允超按了一下喇叭。


车外也是此起彼伏的嘈杂。


项允超抬手抹了把脸,沙哑说,……对不起。


铁木真看着项允超的侧面。


项允超见前方车子开始慢慢蠕动,便也发动引擎,车子一寸一寸行驶向前。


随着车子前行的速度逐渐加快,项允超低声说,你去了那之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打电话给我。买卖不成……仁义在。


项允超苦笑,说,就当,我是你的朋友。


铁木真垂目,拳头攥得极紧,指尖已刺入掌心。


项允超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说,我能问个问题吗。


铁木真抬眼看项允超。


项允超说,那时候,你是真的喜欢我,对吗。




这时,车辆前方却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远远可见,橘红色火光映亮隧道上方,巨大的气浪直接将前方的数辆车接连掀翻。


项允超大惊,来不及想太多,直接打方向盘,生生将驾驶座的那一侧挡在爆炸的方向。


一辆被掀起的路虎,在空中向他们砸来,黑影从车窗外压下。


铁木真扯开保险带,想护住项允超,


“——项允超!!!”


他以为自己怒吼出声。


但耳边只有爆炸声。





铁木真从黑暗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火光,不知道哪一辆车的防盗警笛持续蜂鸣。


铁木真眼前天旋地转,晃了晃脑袋,极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被甩出了车,挣扎着站起,举目四顾,一眼便看见了撞翻在地的车,车窗几乎九十度压在地面,项允超还在驾驶座!


铁木真立即跌跌撞撞的飞奔过去。


车门被撞得变形,无法拉开。


铁木真看着项允超额头有可怖血迹,并且还在不断往外流,濡湿了大半面颊。


铁木真心猛地沉下去,如被虚空吞噬,如被恐惧吞噬,他抓住项允超的肩头,不敢摇晃,只能用力掐紧。


项允超昏迷,仅仅皱了皱眉,并未苏醒。


铁木真看见项允超的保险带还系在身上,之前是保命,但现在是隐患,他将胳膊伸进车内,咬牙想办法勾到了锁扣,解开了保险带,然后竭力去拽变形车门。


车门仿佛被焊入车壳,纹丝不动。




但这时候,传来其他人声音。


铁木真立即回头看去。


周围是彼此冲撞,堆积侧翻的车辆,燃烧的焦味和铁腥味飘散空中。


铁木真的耳膜还残留着撞击的轰鸣后遗症,无法确定说话的人的位置。只能听见人声如水纹,在这封闭的隧道内来回折射。



“这里的伤者都带出去了吗?”


“都带出去了。”


“OK,快去下个地点。”


“明白。”


铁木真五内如焚,想吼,这里还有人!


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算撕裂这喉咙,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些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水纹越来越淡。


项允超昏迷,鲜血一滴滴落下。


铁木真能有多么绝望,就有多么痛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为何重生。


他看见附近一辆翻倒在地的车,车主人腹部被撞击时弹出的车座铁制骨架刺穿,显然无力回天。


车头的保险杠也因为撞击松动,铁木真抓住保险杠的一角,竭尽全力,一次,两次,三次……终于拽了下来。


铁木真双手鲜血淋漓,抓着保险杠,猛地砸向车子外壳。


铁壳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铁木真一下,又一下的砸去。


沉闷声一下,又一下的响起。


如钟声。


如圣山山顶的暴雨。


如他之前得不到回应的所有乞求。



救救项允超。


评论(59)
热度(346)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嘎嘎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