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

天气越来越冷，也就到了吃火锅的时候。

元旦前一天，宿舍地方小，摆不开桌，于是挪到了徐大律师家里。

黄毛大大咧咧，定下了日子，直接就提着菜过去。

豁耳朵拦也拦不住，只好拐弯抹角的跟刘子光告状，让刘子光去拦着。

刘子光倒是想拦，然而但凡说到了这个话题，徐大律师就一脸纯洁无辜的问为什么。

‘光哥，我就是想跟大家一起吃个饭，为什么不行？’

‘光哥，你也知道，我跟我家里人关系不好，我觉得跟你们在一起能感觉到家庭的温暖。’

‘光哥，……我知道了，你是觉得我的性向……跟子健他们在一起不好，我明白。都是我的错。’

徐大律师垂着眼，可怜巴巴的说这些话。刘子光就算知道都是装的，也没办法狠心拒绝。

徐大律师家里的那台五十五寸的液晶电视，从来就是个摆设，如今倒是派上用场。

黄毛看着球赛，全情投入的捶胸顿足。

徐大律师好奇，问豁耳朵，“他看的是哪一场？”

豁耳朵面无表情的回答，“零八年奥运。”

徐大律师哦的一声，同情的看着黄毛，智商不高，着实惋惜。

转头进了厨房给刘子光帮忙。

牛肉片羊肉片各种丸子都是现成的，但菜得洗，刘子光还做了个小酥肉，再热一下就能上桌。

微波炉叮的一声，刘子光拿出了小酥肉，正好徐大律师进来，便端给徐大律师，让他拿去客厅。

徐大律师接过小酥肉。

刘子光去拿洗好了的生菜香菇，转身看见徐大律师没动，便说，“没别的菜了，走吧。”

徐大律师却把小酥肉递回去，刘子光不明所以，下意识接过来。

徐大律师看着刘子光的两只手都拿满了东西，这才走过去，背着手，端详了一下刘子光。

刘子光被看得诧异。

徐大律师忽然俯身过来，亲了一下刘子光的嘴唇。

刘子光一惊，但两手都是满的，无法推开徐大律师。

徐大律师舔舔嘴角，笑得像个小狐狸。再亲一下刘子光，这次刘子光有准备，早一步躲开。

徐大律师一伸手揽住刘子光的腰，暧昧摩挲。

刘子光皱眉说，“徐先生，你自重。”

徐大律师说，“徐太太……”

才说了这三个字，刘子光就屈膝，用膝盖去撞开徐大律师。

徐大律师反应极快，侧身避开，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说，“别总攻击下盘行不行。”

刘子光说，“放开我。”

徐大律师挑眉，“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要不，我帮你叫，子健……”

刘子光连忙看了一眼厨房门外，隐约听见球赛声，并没有其他异状，便压低声音，“幼稚。”

徐大律师说，“我这不叫幼稚，我这叫机智。” 

刘子光说，“我最后说一次，放开。”

徐大律师志得意满，“如果我不呢。”

刘子光看着徐大律师，眯起眼来。

徐大律师心头一跳。

刘子光贴近徐大律师，声音低沉而温柔，“老板，别为难我。”

徐大律师的心跳都快了，但好歹记得之前想好的行动，“……不、不为难也可以，你让我亲……”

刘子光唇角一勾，左手手掌一震，一篮子生菜忽的飞上去。

徐大律师目瞪口呆的看着生菜飞天，紧接着小腹挨了一拳，他闷哼一声，退后数步，抱着肚子，疼得龇牙咧嘴。

生菜落下来，正好落回刘子光的手中，叶子一片没少，滚落的水珠溅地。

刘子光拿着两盆菜，施施然往外走。

徐大律师看着刘子光的背影，又气又恼怒，“喂！怎么还带会功夫的！”

刘子光回头，轻描淡写的说，“简单的格斗技。”

吃火锅的时候，徐大律师显然兴致不高，跟着黄毛一起看零八年的奥运重播。

豁耳朵一脸惊讶，满腹疑惑的看看刘子光，再指指徐大律师和黄毛，再在脑袋上画个圈，意思怎么这两个一起傻了？

刘子光也不说什么，只说开吃。

等桌上的菜吃得七七八八了，电视里从奥运会放到了一部美国动作大片。黄毛一边打嗝一边看，时不时再夹筷子吃两口。豁耳朵起身上厕所，原本在刘子光身边的位置就空了出来，徐大律师落座。悄悄的，在桌子底下握住刘子光的手。

刘子光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来。

徐大律师没有再纠缠，安安静静坐着。

刘子光瞥了一眼，徐大律师垂着眼，眼底有闷闷不乐。

刘子光心中一叹，但也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容不得半分心软。

自己已经错过一次，再错，天地不容。

刘子光让自己的注意力回到电视上。但声色画影里，看不见故事起承转合，便已落幕。

黄毛等人告辞出来，穿过花园，走向宿舍。

黄毛忽然说，“我看徐律今天心情不大好。”

豁耳朵说，“他心情好不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黄毛说，“怎么说我们也是朋友。”

豁耳朵嗤之以鼻，“你把人当朋友，别人不一定把你当朋友。”

黄毛不服气，说，“那你说徐律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

豁耳朵说，“肯定有原因，你别忘了他是律师，可能是当年的官司……”

黄毛说，“喂！”

豁耳朵回过神来，万分愧疚的看着刘子光，“光哥，我……”

刘子光神色淡淡，“回去吧。”

黄毛看着刘子光往前走去，咬了咬牙，追上去，说，“光哥，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那也不是你的责任，光哥你就……”

刘子光看了黄毛一眼。黄毛不由得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刘子光没有再说什么，只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夜里，黄毛和豁耳朵都睡着了，轻微的鼾声在房间里此起彼伏。

刘子光毫无睡意，看着天花板。

‘刘子光，我喜欢你。’

‘他’用狂热的，迷恋的眼神看着自己。一遍遍的说，‘我喜欢你，刘子光。’

刘子光不想面对这样的眼神，转过身去，远远的走开，越走越远，却不知道要走去哪里。前途茫茫，举目所及之处都是寒冷的灰白，呵气成雾，冰霜覆体。

这时候，却有一双手从背后伸来，紧紧的抱住了自己，有热度，有力的心跳，那个声音清晰而坚定，透出明亮的光，“刘子光，我喜欢你。”

自己错愕回头，看见的却是徐大律师。

刘子光猛然惊醒。

窗外即将拂晓，而属于他的长夜，还没有过去。

元旦当天。

小区的住客多半都在放假，大门前冷清。徐大律师开车赴约，经过保安室，停了一停，想看又不敢看，握住了方向盘，叹了口气，要再开车。

却有人轻轻敲了敲车窗。

徐大律师一怔，看向窗外，却是刘子光。

徐大律师连忙放下车窗。

刘子光递进来一个饭盒，说，“上回跟你说的炸丸子。”

徐大律师却不接，愣愣的看着刘子光，冒出来一句，“分手费？”

刘子光一愣，忍不住笑，“原来老板你的分手费这么便宜？”

徐大律师忙说，“很贵的！一盒丸子解决不了的！”

刘子光递了递饭盒，“给你当加班的夜宵。”

徐大律师半信半疑，“真的？”

刘子光作势要收回饭盒，徐大律师忙伸手过去，抢到了怀里。

刘子光一手扶着车顶，弯下腰，看着徐大律师的样子，笑着叮嘱，“吃之前记得加热，毕竟油炸的，别吃太多。”

徐大律师一双眼看住刘子光，低声道，“……我以为你不会理我了。”

刘子光看着年轻人的面容，心思微微牵动，低下声来，“……徐律，我跟你真的不可能。你如果还是……我们就真的连朋友都不能做了。”

徐大律师看着刘子光，说，“我哪里不好。”

刘子光苦笑，“你哪里都好，是我不好。”

徐大律师说，“跟你三年前的案子有关么？”

刘子光一凛，看向徐大律师，眼中却有了一份冷冽之意。

徐大律师直视刘子光，并不回避。

刘子光站直身，拉开了和徐大律师之间的距离。

徐大律师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是江洋大盗，还是亡命之徒。”

刘子光冷冷道，“徐律这么有本事，自然能查得出来。”

徐大律师收回视线，将饭盒搁在副驾驶，发动车子离去。

刘子光看着徐大律师的车远去，收回视线，走回保安室。

徐律是个聪明人，调查自己的身份也是情理之中。而刘子光很清楚，徐律查不出自己的任何档案，但越是查不出底细，越会引起徐律更大的怀疑。权衡利弊之后，这个聪明的年轻人必然会选择与自己划清界限。

刘子光长出了一口气，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

“刘子光！”

伴随着奔跑的脚步声，一双手从背后紧紧抱住自己。

刘子光愣住。

徐大律师抱紧了刘子光，因为奔跑还有些喘气，胸口贴着刘子光的背脊，刘子光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的胸口一起一伏。

刘子光转过脸来，错愕的看着徐大律师。薄唇微张，一点点露出的牙，就像梦里见过的模样。

徐大律师干脆亲了一下。

刘子光还没回过神来，连亲吻都没有躲开。

徐大律师说，“这么巧，我是个金牌律师。”

刘子光呆呆的看着徐大律师。

徐大律师看着他，微微一笑，“不管什么样的官司，我都能打赢。所以不管你是江洋大盗还是亡命之徒，你都应该要我。”

刘子光回过神来，挣开手臂。

徐大律师虽然不舍，但也不敢纠缠，依依不舍松开手。

刘子光摸了摸嘴唇，皱眉看向徐大律师。

徐大律师还记得昨晚小腹挨的那拳，连忙高举双手，示意无辜，退后几步，跑回车上，不忘了回头喊，“我今天不加班，晚上等我回来吃饭。”

刘子光皱着眉，看着徐大律师进了车，车子远去。

刘子光确定这次车子开走了，才转身回去，走了两步停下来，再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唇。

徐大律师今天心情格外好，发挥得更是锦上添花。和HY的向总吃饭，简直吃的春风十里。

虽然这笔生意最后谈成还要看合同细款，但至少双方达成了空前一致的融洽，向总还打趣一句，以徐大律师的长相，大可以跨界影视，做一名当红小生。

徐大律师打哈哈过去，说自己只想做一个打官司当中长得最好的，不想做一个长得好当中最会打官司的。

也由于饭局太愉快，又多拖了两个小时。徐大律师忍住看表的冲动，一结束就快步走向车库。

同学喊住他，“诶诶，你急什么，晚上还有一摊。”

徐大律师拿出车钥匙，隔着距离开了车，说，“我没加收你的超时费，以后提前跟我的秘书约时间。”

同学说，“今晚的饭局有市委的人。”

徐大律师说，“所以呢。”

同学说，“你真不去，过后可别埋怨我。”

徐大律师停下脚，对同学说，“我陪向总吃饭，是因为我们双方有意向参与共同的项目，在这种前提下，应酬是必须的。但是你说的那些市委的人，就算一顿饭拉上交情又如何？你能拉，别人也能拉，你用一万一桌拉交情，别人就能用十万。”

同学不由得思索。

徐大律师说，“你想清楚，你是做陪他们吃饭逗乐的人，还是给他们解决问题办事的人？别把自己看轻了，不然，别人会加倍看轻你。”

同学神色一凛，“我明白了。那今晚这顿饭局……”

徐大律师说，“你得去。”

同学一愣，“啊？”

徐大律师说，“做实事的人，”他指指自己，“在这儿。”

再指同学，“陪吃饭的人。”

同学笑骂，“靠，我就这么没用？”

徐大律师一笑，“不不，吃饭也是一门学问，在这门功课上，我的成绩不如你。”

同学看着徐大律师，新奇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态度又好，说话又中听？”

徐大律师抛了抛钥匙，耸耸肩，转身离去。

同学不死心的喊，“诶，你真不去啊？”

徐大律师背对着同学挥挥手，“拜拜，元旦快乐啊。”

冬天的天色暗得快。

城里随处可见流光溢彩的灯光招牌。因为是节日，全城都堵，徐大律师只能强按着急切心情，跟着前边的车一点点挪动。

实在忍不住了，就发条微信给刘子光，‘我在路上了，很快到家。’

刘子光没有回复。

徐大律师撇嘴，再发一条，‘我是54号住户。我要反应保安工作人员的工作态度问题。保安队长对于业主极其冷淡，导致业主的情绪受创，感情受挫，身心俱伤。’

刘子光回复微信，‘尊敬的54号住户，值此佳节之际，代表保安队全体成员送上真诚祝福，祝您早日康复，早日出院。’

徐大律师忍住笑，再噼里啪啦的发微信回去，‘晚饭吃什么。’

刘子光回复得很快，‘尊敬的54号住户，保安队不提供点餐服务。’

徐大律师回复，‘那提供什么服务？’

刘子光看到了，正要回复，却叮咚又一条徐大律师的微信，‘54号住户表示他还小，特殊服务敬谢不敏。’

刘子光失笑，紧接着又一条微信，‘54号住户表示如果你方坚持提供特殊服务，他可以试试。’

刘子光要回复微信。

却又一条徐大律师的语音微信，“我看见路上一个彩灯，超级大的，你等我拍给你。”

刘子光等着照片。

很快照片抵达，却是黑乎乎一片，刘子光诧异，拿起来对着手机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恍然那是拍的徐大律师的半身，还能看见车座保险带的一头。

刘子光皱眉。

徐大律师的语音微信又送到，着急慌忙的说，“刚才设错了前后摄像头！我没别的意思！我操这什么傻逼手机！”

刘子光不由得抿唇。

车里的徐大律师急着拍下那个彩灯，再往前开一段就会错过角度，但后方的车纷纷按喇叭催他快开。

徐大律师恼怒道，“催什么催！交通安全有车慢开不知道啊？！”

这时候，刘子光的微信抵达。

徐大律师一拍脑门，完蛋了。

他深吸一口气，抱着觉悟拿起了手机。

刘子光回复，‘是很大。’

徐大律师愣住。

这条信息被撤回。

刘子光重新发一条，‘我是说灯。’

徐大律师趴在方向盘上，手按了一下胸口。小心脏蓬蓬跳，“……我操。”

终于开到了小区。

徐大律师把车随便一停，就跑去保安室。

到了门口，却看见一个男人立在门外阴影里，鬼鬼祟祟往里张望。

徐大律师皱眉，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给刘子光。

窗户开得高，男人踮起脚也看不清楚屋内状况，正在寻思该怎么办。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肩，“干嘛呢？”

男人大惊，回身过去。

徐大律师完成诱敌任务，立即一大步退后。

男人背后的门猛地打开，刘子光抓住男人的手腕，一绞一扣，便将男人的手反锁背后，压制在地，膝盖顶住男人背心，神情冷酷。

徐大律师吸了口凉气。摸了摸手腕，心有余悸的想。幸好刘子光对自己手下留情。

刘子光对徐大律师说，“手电。”

徐大律师答应一声，拿出手机，调成手电模式。

明晃晃的一圈光照在男人的脸上。

刘子光看清了，不由得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