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蓝醒过来,身上盖着一件牛仔外套,已是天色大亮,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
手机里有一条微信信息,李师傅的留言:家里有点事,先走了。下回密码别设123456了,太容易破。
星空蓝看了看身上的外套,嘴唇掠起淡淡弧度。
晓波哆哆嗦嗦回到家。
陈均平正在收拾早饭桌子,bill照旧出门逛故宫。
两人看见晓波这副样子。陈均平赶紧去屋里拿外套给晓波披上。
bill叼着维他鸳鸯奶茶的吸管,说,被劫色?
晓波翻白眼,劫你大爷。
陈均平问,怎么回事?
晓波说,我说出来你们可能不相信,但是我回来的路上遇见一特漂亮的小姑娘,但是那姑娘穿得少,冻得可怜,我就把我外套给她了。
陈均平和bill看着晓波:……
晓波说,你们果然不相信是吧?
陈均平继续收拾桌子。
bill准备出门,却被陈均平拽住袖子。
bill说,做乜?
晓波说,你又逛故宫,天天逛你不腻啊?
bill说,关你乜事。
晓波说,我跟你一起去。
bill先是皱眉,再看了看晓波,说,走吧。
进了故宫,过了金水桥,到了乾清宫之前。
广场空旷,天穹辽阔。灰白色的砖组成了地面,广场两侧是巨大的水缸,黯黯沉重。
偶有几抹云痕,掠过宫殿上方,显得疏朗。
晓波双手插兜,深吸一口气,说,天大地大,真好,让人觉得什么烦恼都消失了。
bill问,你有什么烦恼。
晓波低头,踢了踢砖。
bill想抽烟,但又放回去。
晓波说,比油,纹身是什么感觉。
bill说,自己纹就知道了。
晓波说,我觉得纹身是一件非常慎重的事,一旦纹上去了,就洗不掉。
bill说,有激光洗纹身。
晓波看着bill,说,你会把你的纹身洗掉吗。
bill淡淡说,不会,一辈子都不会。
晓波说,如果,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纹身,那也就是说,他们之间很认真了对吧。
bill说,对。
晓波仰起脸来,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
bill说,但也不一定。
晓波这一口气呛在半截,咳了几声,说,他比油哥!咱说话不要大喘气好么!
bill挑挑眉,说,每个人都不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晓波看了看bill,说,他比油哥,听起来,你也是有故事的人啊。
bill一笑。
晓波说,我想纹个身。你给我壮个胆吧。
俩小时之后,晓波从雍和宫边上那刺青店蹿出来,斩钉截铁的说,我不纹!打死我我也不纹!
bill和老板面无表情看着晓波。
bill说,张晓波。刚刚是你自己说的。
老板说,算了,我早知道这样。
晓波看见那嗡嗡作响的纹身枪就牙根发麻,去雍和宫另一边的吴裕泰买了支雪糕给自己压惊,一边舔雪糕一边给小飞打电话。
小飞接起电话来,说,又什么事。
晓波说,过完年,装修工人方便找了。
小飞顿了顿,你什么意思?
晓波说,我会发个微信给他就说有事要辞工,到时候他问起来,你也这么说。
小飞揉着太阳穴,说,张晓波,你一会儿一个主意是不是?
晓波诚诚恳恳的说,对不起,小飞,改天请你吃饭。
小飞叹气,说,谁让我蹚上这摊浑水了,最后一次。
晓波也叹气,说,对,最后一次。
星空蓝如果还是单身,或许自己还能抱着一个傻乎乎的非分之想,发一个黄粱梦。但是星空蓝现在已经有恋人。
自己手里曾经拿过一张入场券,然而现在已经过期。
就算自己也去纹个身,也来不及了。在时鲜专柜打工得到的宝贵生活经验就是,什么东西过了期,就得丢。
舍不得,吃下去,轻则食物中毒,重则一命呜呼。
晓波晚上去了工作室,也是最后一趟去工作室,检查一遍确定没问题,也好移交给后续跟进工作人员。
到了798,晓波戴着大墨镜大口罩大鸭舌帽,一路遮遮掩掩的猫进门,不敢开灯,先反手上了锁,摸着黑挪椅子和桌子过来挡住门。就算星空蓝再来一个突然袭击,自己也绝对能争取到时间撒丫子跑人。
晓波想了想,又猫过了走廊,到了后门,先把后门打开。
万一有个万一,就直接逃。
回到客厅,晓波还是不放心,把包里的工具翻出来,比如胶水,阔面胶带,小刷子什么的,正对门口摆好一圈。
晓波将军布阵五百里,设伏在此。敌若追之,则伏兵起,敌焉能不败走。
晓波将军,果然威武,果然霸气。
晓波得意的给自己竖起拇指比个赞。
然后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无奈的说,张晓波,你在干什么?
晓波晴天霹雳。
这还不止,对方直接打开灯。
哒的一下,全室明亮。
晓波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拔腿就跑,然而一脚踩中了自己的陷阱胶水瓶,脚下一滑,直接仰面栽倒,后脑勺哐的就砸到了桌子边沿。
这下疼得,晓波呜的一声,抱住脑袋,蹲在地上,半天恍不过来。
星空蓝未料此变,大惊失色,立即快步走来,也蹲下来,一手扶住晓波的后脑勺,一手扶住晓波的后腰,紧张的问,怎么样?
晓波疼得说不出话来,眼里直冒生理性泪花。
星空蓝担心磕出个好歹来,便探头去看晓波后脑勺,手指轻轻一碰。
晓波呲的一声,憋出一声,……疼。
星空蓝仔细端详一番,说,没出血,恶不恶心,想不想吐?
晓波说,还……还行。
星空蓝再看了看那桌子边沿,幸好弧度圆润,也没有尖刺,总算是定了定神,再看向晓波。
晓波正好也抬头看他。
两人看见了对方。又都转开了视线。
沉默了一会儿,星空蓝说,我先带你去看医生。
晓波说,不用。
星空蓝说,撞的是脑袋,必须得去看医生。
晓波说,我不去。
星空蓝看着晓波,说,我们之间有雇佣关系,你现在是工伤。如果有什么意外,我要负责任。
晓波垂下眼。
星空蓝收回手,站起来,说,走吧。
晓波闷不吭声的把地上的七零八碎拣起来,一股脑儿的塞进背包。
星空蓝接过他手里的背包,看了看堵在门口的桌子和椅子,叹了口气,伸手把桌椅挪开,临出门,晓波说,等会儿。
星空蓝回头看晓波,说,你又怎么了。
晓波小声说,后门还没有关。
星空蓝刚要去关后门,忽然回身抓住晓波的手腕。
晓波惊讶了一下,看了看星空蓝的手,小声说,……我不会逃的。
星空蓝先是不回答,等拖着晓波,关好了后门,再说,你的话,我再不会信了。
晓波低着头,抱着自己的双肩背包。直到上车,直到开到了医院,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医生检查了,没大碍。
星空蓝和晓波走出医院。
星空蓝打开车门,晓波没动,掏出一把钥匙给星空蓝,说,这是工作室的钥匙,我本来今天是要发微信给你,……你那儿的活找别人吧。过完年了,装修工人不难找。
星空蓝注视晓波,伸手拿过钥匙。
晓波往后退了一步,动了动嘴唇,说,那……我走了。
星空蓝说,我送你。
晓波说,不用了。
星空蓝说,你刚撞着头。
晓波说,医生检查过了,没问题。
星空蓝扶着车门,看着晓波,说,你真的不上车?
晓波很坚持的说,不用。
星空蓝自己坐进车,关上车门,发动车子,驶离医院。
晓波站在原地,站了有一会儿,抬手想揉揉后脑勺,可是一碰就痛,不碰也痛。
脑袋痛,心也痛。
原来后脑勺跟心脏是连着的。这可是世纪发现啊张晓波教授。
晓波胡思乱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然后迈步往外走。
走出了医院大门。晓波站住了脚。
星空蓝的车就停在门外。
车窗开着,星空蓝指间夹着烟,横在车窗外,淡淡的抽烟,淡淡的看一眼晓波。
晓波慢慢的走到了车门边。
星空蓝打开车门。
晓波坐进副驾驶。
星空蓝碾熄了烟,发动车子。
开了一段路,晓波说,你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星空蓝说,你的破绽太多。
晓波说,那你早为什么不说。
星空蓝说,过年找一个师傅不容易。
晓波心里磨刀。嘴里磨牙。
星空蓝瞥一眼晓波,说,不服气?
晓波咬牙,说,你停车,我要下车。
星空蓝说,这儿不能停车。
晓波说,那我跳车!
星空蓝说,张晓波,你要么一开始就别来帮忙,既然是你自己愿意的,就别在这儿甩脸。
晓波怒视星空蓝。
星空蓝明知故问,怎么了?
晓波咬牙切齿,说,得亏跟你分的早,你这陈世美!
星空蓝忍不住想笑。
晓波想了想,纠正说,不对!你这黄世仁!
星空蓝笑着说,我是黄世仁,那你拿谁抵债?
说完这句话,星空蓝方觉失言,再没开口。
晓波低头鼓捣手机,过来会,拿手机屏幕给星空蓝看,喜儿给你。
屏幕上一段视频,雪纳瑞汪汪叫。
星空蓝一笑,却还是没说话。
晓波看着车窗外的路景,希望路况堵一点,希望车子开得慢一点。
希望这条路长一些,再长一些。
终于开到了门口。
晓波下车。
星空蓝说,注意休息。有什么不舒服,别不当一回事,及时去医院。
晓波说,嗯。
星空蓝说,工作室那边,我会再找人。
晓波说,嗯。
星空蓝沉默几秒,终于说,我走了。
晓波也不是很难过,也不是很伤心。就是心一瞬间被挂上了千斤坠,坠进了无底深渊。
就是眼前一瞬间昏暗下来。
就是一瞬间浑身凉了一凉。
路总是会走完。
梦总是要醒。
星空蓝发动车。
晓波忽然说,我们还能做朋友么。
星空蓝抬头看着晓波。
晓波垂着眼。紧紧抓住背包。睫毛微微颤抖。
小王子想摘一朵花送给星星。
回过头却发现,自己的星球上光秃秃的,连一朵花都没有。
小王子着急得不得了。星星眼看就要飞走了。
小王子忽然灵光一闪。
我还有心啊。
小王子高兴极了,大声的说,我把我的心送给你。
小王子伸手摸到胸口。
却摸了个空。
他的心,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没有了。
星空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
晓波像被针扎了一下,一瞬间露出了凄惶的表情,但是马上就笑了一下,说,行还是不行,你给个话啊。买卖不成仁义在,当不成情人,咱们总能当兄弟,对吧?
他看着星空蓝,轻轻的问,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