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骨观音II
A1:你好,我是梁宝晴
这世界上有两种人。
一种是该死的人,一种是将死的人。
渡轮行过海面,顺着船头,泛出两道浪花。海浪起伏,迎着阳光的一面明,背着阳光的一面暗。
明明暗暗中,前方的城市便渐渐清晰。仿若一处海市蜃楼。
方木站在船头。
邰伟拍了下方木的肩。
方木回头,笑道,“还晕船?”
邰伟嚼着口中的薄荷口香糖,苦着脸,“也是奇怪了,从来不晕船的,偏这趟晕了。”
方木笑了笑,说,“因为你累了。”
邰伟说,“上头催的急,没办法,马不停蹄的。”
方木说,“到了以后,你先去酒店休息,我先去一个地方。”
邰伟诧异,“哪儿?”
方木说,“赤柱。”
赤柱监狱。
位于赤柱东头湾道99号,为香港最大高度设防监狱。
每栋楼房有相应编码称呼,但惩教人员私下以按A-Z字母排列代号,不知从几时开始,字母越靠后的监狱楼,关押的犯人越是重刑。
方木这次探视的犯人便在Z号楼的最深处。
这种犯人对于同监室的犯人都有危险,故此单独关押。
水泥地在白炽灯下泛着灰色的质地。
方木一步步踏过通道,这条路,仿佛很长,很远。
一间间牢房从他的侧面闪过。
他最终停下。停在一间牢房之前。
一道铁栅。隔开两个空间。
栅内,牢房四壁,画满了各式图案,有宝象,有祥云,有璎珞,有珊瑚。
佛家七宝,供奉一尊观音。
那尊观音是整间牢房之中,唯一的人像。
衣袂翩然,赤足踏莲,挽指作花。但衣裳之下,却是累累白骨。
——赫然一具骷髅观音!
观音底下,跪坐着一个男子。
男子背对着方木,双手合十,嘴唇喃喃自语。
这些画,是男子在十年之内,用牙刷柄一点点刻出来。
关在牢内十年,已让男子苍老得犹如四十余中年人,双颊凹陷,眼袋发青。
然而实际上,他与方木的年纪也差不多。
但方木与十年之前相比,却丝毫没有变化。
时光仿佛在方木的身上凝固。那双明亮的眼睛依然清澈,面容依然光洁,面颊宛若一颗刚刚结成的果实,饱满得轻轻咬上一口,便能溅出清甜汁水。
方木看着男子,说,“曾成轩。”
男子松开手,背脊动了一动,站起身来,扭身看向方木。
他就是十年前轰动一时的连环碎尸案的凶手。
曾成轩。
曾成轩看着方木,“方sir,你每年都会让人问我,今年,你终于自己来了。”
方木说,“你一天不说出真相。我就会永远问下去。”
曾成轩说,“那个警察是我杀的。”
方木的心中掠过一丝钝痛。
十年了。
但那个相信自己,却身遭横死的警察,永远是心中一块难以愈合的伤口。
方木说,“那么其他人呢。”
“其他人?”曾成轩看着方木,笑了一笑,“也都是我杀的。”
方木说,“我会抓到他。”
曾成轩说,“我已经被你抓住了。”
方木说,“你这样做,值得吗。这十年来,根本就没有人来看过你。”
曾成轩回头,看向那具观音,说,“佛,在心中。”
方木说,“苦海无边。”
曾成轩说,“方sir,你也在苦海中。”
方木说,“世人都在苦海,但回头,总有岸。”
曾成轩笑了笑,转回身,又向着观音坐下,闭目不语。
方木看着曾成轩的背影,片刻之后,转身离开。
他走开几步,却听曾成轩说,“方sir。”
方木停下脚。
曾成轩说,“你回头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方木站直,没有回头,大步离开。
邰伟在酒店接到了方木的电话,便出了房间。
方木等在大厅。
两人一起离开酒店,打车去警局。
邰伟看方木脸有疲色,便问,“见到人了?”
方木点了点头。
邰伟问,“你去见谁?”
方木看着窗外,说,“一个熟人。”
邰伟见方木不肯说,便也不问。
车窗外,楼景一闪而过。偌大的广告牌,流光溢彩的玻璃橱窗,十字街头,红绿交通灯,来来往往的行人。
这个城市,既陌生,又熟悉。
方木闭上眼。
邰伟说,“刚刚我跟警局联系了,他们那边准备了人手,来协助我们的工作。”
方木想到那个叼着烟的看似玩世不恭的警察,眉头微微一皱。
邰伟看出方木的心情不好,便不再说。
出租车在警局门前停下。
方木和邰伟下了车,走进大门。
邰伟跟在方木身后唠唠叨叨,说,“我们都来了,又请一个英国来的心理侧写专家,摆明了是不相信我们。”
方木说,“他们的心情,也可以理解。”
毕竟十年之前的案子,死了一个警察,也未能圆满结案。
两人走进警署署长办公室,寒暄几句,桌上的座机响起,署长接起,说了几句话,道,“请他进来吧。”
署长挂了座机,对方木和邰伟说,“这位Mr.Leung,在接下来的行动里,会与你们一起行动。”
邰伟悄悄撇了撇嘴。
门开了。
署长说,“介绍一下,这位是……”
方木回头看去。
苦海无边。
回头无岸。
十年过去了。
梁宝晴依然没变。
但是也变了很多。
眉目线条极美,令人窒息。
镜片后的目光,锋利尖锐,仿若嗜血。
他穿着浅灰色条纹衬衫,象牙白的西裤。像是一片亮光。
向着方木伸出手,“你好,我是梁宝晴。”
锁骨观音 第二部
第一案
食人关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