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

西九龙那块地拿的程度比想象中还要艰难，陈霆用了许多方法，甚至愿意释放一部分股权，但地主都未改变态度。

陈霆办公室砌着一座有机塑料搭建的城市立体缩略图，看上去焕若水晶城。

左博俯身，凑近仔细看，用手指虚虚画了个圈。

陈霆看见了便问，“在做什么。”

左博说，“我在看哪个地方可以划出来做养老院。”

陈霆扬一扬眉，说，“无端端又要做养老院？”

左博说，“等我们两个成白头耆英总可以收成这片地。”

陈霆说，“哦，原来是有人想放弃。”

左博回身看陈霆，说，“我不是想放弃，只不过觉得我们应该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上。”

陈霆说，“我上次同你解释过了。”

左博说，“我知，你想撑我到底。”

左博走过去，一手撑住办公桌，一手插兜，居高临下看着坐在椅子里的陈霆，“但是陈霆先生，我回过头来想一想，我本人都要放弃，你又何必强撑。除非有其他原因，令你对这个计划势在必行。”

陈霆转开视线，微微一笑。

左博说，“我就知道。是怎样，连我都要瞒住？”

陈霆重新看住左博，说，“不是要瞒你，是时候未到。”

左博扁扁嘴，“得了，我知道了，一家屋两姓人，你总归是当我外人。以后什么事我都不问了。”

说着转身就走，陈霆竟没有拉他。

左博走了一两步，气哼哼回头，却是陈霆早有所料的微笑。

左博说，“喂！”

陈霆站起身，拍一下左博额头，“喂什么喂，没大没小，我是你哥。”

左博揉一揉额头，嘀咕说，“这个发型今早吹好久的。”

陈霆说，“我收到风，西九龙这块地旁边，政府会出手填海。”

左博一怔，说，“你要同政府抢碗？”

陈霆一笑，说，“傻的你。这次填海会同七个项目一同进行，第一至第四期项目是建造四个高档住宅区，至少住进几十万人。”

左博想了一想，说，“但这些都是小生意，一千几百万，公司其他项目都一样可以拿到。”

陈霆说，“如果我想拿承建这个牌子，这次就是最好机会。”

左博立即明白，西九龙业主之所以让陈霆奉陪至今，除了拥有地皮之外，更拥有这块地皮的承建牌照，而根据香港法律，只要在香港政府管辖区域内，城建牌照不分辖区，一律有效。持有牌照完成千万级以上项目，更可申请同香港地区以外的国家或公司合作。

左博看住陈霆。

他一早知道陈霆向往上走，但是走得如此嚣张，一旦消息放出去，一定令得无数同行侧目。高峰之巅，有风景，但更有风险。

左博说，“这就是你不肯告诉我的原因，你想瞒住我多久。”

陈霆说，“等我更有一点把握。”

左博说，“把握？”

他走回那座水晶之城，凝视闪闪发光的透明楼群，然后回头看着陈霆，说，“哥，你想要的东西，一定可以得到。”

机会有时候的确需要等待，但是当机会出现的时候，能够牢牢握紧的却只有一小撮人。

而成功的，往往就是那极小的一部分。

陈霆接到西九龙蒋家电话，亲自赴约，开了一个会，出门回到车中便打电话给左博。

左小先生正在看今年秋冬最新款的手表，接完电话，便立刻回公司。

陈霆将一份厚厚文件递给左博。

左博接过，一边翻一边浏览一边问，“电话里的说不是很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陈霆说，“蒋家现在遇到棘手问题，如果我们帮他解决，西九龙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左博一目十行浏览大概，想了一想，消化完文件内容，说，“原来他在大陆也有产业。”

陈霆说，“这些靠地皮吃饭的人，当然是狡兔三窟。”

左博说，“他想脱手？”

陈霆纠正，“是想变现。”

左博走到陈霆身边，打开电脑，调取出文件中的那片土地，对照文件内容与陈霆复盘，说，“现在的问题是这样，蒋生买地的时候是收到风声大陆政府会在这个地方填湾造桥，但现在证实消息有问题，真正造桥的地皮是在隔邻，所以他想趁消息还没有传遍全世界之前，先把地皮脱手。”

陈霆说，“脱手的问题，他已经找到下家。现在的问题是这么大笔的资金流动，一定会引起银监局的注意力。蒋家三年之前上市，种种行为已经引起银监局注意。”

左博皱一皱眉，“已经被盯上？资金数目又这么大，好麻烦的。”

陈霆说，“不麻烦就不会找我们。”

左博看陈霆，“你不担心他过河拆桥？”

陈霆说，“他敢么。”

左博看一看陈霆，好认真的说，“答应我，这次不要砍太多人。快过年了，大家吉吉利利。”

陈霆被逗笑，说，“知道了，又不是以前，动不动喊打喊杀。怎么样，搞不搞得定？”

左博心知棘手，但撇一眼陈霆，说，“你要我搞得定，我就搞定他。”

陈霆说，“那就帮我搞定。”

左博说，“事情办好了，我有什么好处？”

陈霆说，“你是公司一份子，帮公司出力，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左博说，“什么叫天经地义，有付出有回报才是天经地义。”

陈霆挑眉，说，“等你做到了再说。”

左博困在屋里两天，交出一份方案。

陈霆看过之后，便带左博来到蒋家，面对面同蒋先生解说。

蒋先生看完方案书，“这种借壳方法，我们都有想过，但是你确定不会引起银监会注意。”

左博说，“蒋先生放心，第一，这笔资金不是海外购买证券理财，而是属于合理的税务债券购买，以及你购买的对象会被评估为极有潜力，符合合理溢价，银监会就算想捉你痛脚都很难。”

蒋先生问，“第二呢。”

左博说，“第二，请蒋先生让大陆公司在香港注册一家子公司。”

蒋先生看一眼左博。

左博知蒋先生心中疑惑，便解答道，“这样，首先我们可以分流注入金额的额度，一定程度上规避了银监审查。其次，香港子公司操纵外汇注入，无形中就是将人仔换成港币或者美金，即解决了政府方面严格控制海外释放资金的问题，而且帮助公司规避风险，如果人仔贬值都不会影响到公司大盘。”

蒋先生深深看左博，说，“年轻人，前途无限。”

左博一笑，“蒋先生捧场。”

蒋先生问，“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采取你这个办法，那么你们是已经找到了香港的哪一家公司让我资金注入？”

左博看向陈霆。

陈霆微微向前欠身，将一份项目书放在桌上，往前推了推，说，“真巧，我们恰好有一份共同开发西九龙的项目。完全能够消化蒋先生你这次的资金金额。”

蒋先生看着项目书，看了看两人，没说什么，但是留下了项目书。

陈霆和左博到家，左博扯开领带，躺进沙发，大大呼出一口气。

陈霆走去厨房，打开灯，再打开冰箱，拿了罐冻啤，轻轻碰一碰左博的面颊。

左博被冰得睁开眼，接过啤酒，却放在一边，说，“我做到了。怎样奖励我。”

陈霆说，“年终奖给你涨百分之二十。”

左博说，“不要。”

陈霆说，“百分之三十。”

左博拖长声说，“不要。”

陈霆说，“这么贪心？是不是要整间公司都给你？”

左博说，“我不要公司。我要公司的老板。”

左博说着便坐起身。

陈霆原本倚着门拿着另外一罐啤酒边喝边说，看见左博起身，不由得握住了啤酒罐，侧了侧身。

年轻人有长腿，更有迫不及待的热情和拥抱，三两步就走到了陈霆跟前。

陈霆避开了左博的视线，说，“阿博，今天有点累了。不如……”

左博有些失望，但也知陈霆确实辛苦了几天几夜，便说，“不如明天？”

陈霆一笑，说，“不如下次。”

“下次？”左博扁扁嘴，“下次是什么时候？”

陈霆说，“呃……就下次咯。”

左博当然知道陈霆在敷衍，但是又不好逼迫，又不敢逼迫，只好说，“那，亲一下？”

陈霆也想拒绝，可是看着左博一双眼清澈分明的看着自己，便说，“好。”

左博握住了陈霆的手腕，倾身过去，吻住了陈霆，轻轻亲吻。

厨房的灯光照着两个人，他们的影子就好像是一个人。

左博还没有等到下一次，就先等到了蒋佳荞约他见面。

蒋佳荞新剪了一头短发，染成酒红色，显得时髦又干练。

两人在日本餐厅吃饭，蒋佳荞吃生鱼片的方式很特别，芥末沾得一大团，碧绿碧绿的，左博都不禁多看两眼。

蒋佳荞寒暄一阵，便说，“说了这次小左先生的处理方案，十分佩服。”

左博说，“哪里，客气。”

蒋佳荞说，“小左先生是聪明人，我就直接说了。”

左博心中起疑，只听蒋佳荞说，“小左先生有没有兴趣去更适合的平台。”

左博哑然失笑，说，“原来蒋小姐是来为蒋先生当说客。”

蒋佳荞说，“也对，也不对。我是来当说客，但不是来当我爹地的说客，是为我自己。”

左博夹住一片海胆。手抖也不曾抖。

蒋佳荞说，“两年之前我已在法国注册公司，若你有兴趣，随时都可以给你看流水报表。相信一定令你有信心。”

左博说，“蒋小姐果然是虎父无犬女。”

蒋佳荞说，“这间公司，我爹地完全不知情。”

左博喝了一点清酒，说，“据我所知，蒋小姐是蒋先生的掌上明珠。”

蒋佳荞冷笑，“掌上明珠？你知什么叫掌上明珠，就是平常收藏起来，开心的时候，高兴的时候，再拿出来戴一戴。炫耀一下自己有这颗珍珠。”

左博，“蒋小姐的意思是，想做一颗物尽其用的珍珠，譬如，磨珍珠粉？”

蒋佳荞说，“左先生，我不是来同你说笑的。”

左博一笑，靠住椅背，一只手掠过嘴唇，轻轻笑一笑，说，“抱歉，是我失礼。”

蒋佳荞说，“我明白，空口白话不足以让左先生动心。但是我真的很希望你可以来我身边，我会给你一个更好的发展空间。”

左博拿起纸巾按一按唇角，说，“多谢款待，承蒙错爱，只不过要让蒋小姐你失望了，我无心跳槽。”

蒋佳荞说，“你在陈霆身边，不觉得可惜么。你的能力，足够做他的位置。”

左博失笑。

而蒋佳荞根本不知左博为何发笑，“你以为我挑拨离间？我是真心这么觉得。小左先生，我见过很多人，我有自己的判断，而我的判断每一次都证明是正确的。你完全可以做到比现在更高的位置。”

左博起身，不欲再谈。

蒋佳荞抓住最后机会，“左博！”

左博看向蒋佳荞，说，“蒋小姐，我很感谢你对我的肯定。但是很抱歉，我不会离开现在的公司。如果你调查得够清楚，你应该知道我和陈霆先生之间的关系不止事业伙伴。”

蒋佳荞说，“兄弟？”

左博说，“是家人。”

蒋佳荞唇角泛出讥嘲弧度，“家人？真正利益面前，血缘至亲都可以置对方于死地，何况你和陈霆只是……”

左博彬彬有礼的打断蒋佳荞，“蒋小姐，我该走了。今天，我什么都没有和你谈过。你放心。”

蒋佳荞没有再劝说，只是当左博走出包厢的时候，蒋佳荞说，

“陈霆给你的，我也一样给你。”

左博驱车来到公司。

他进陈霆的办公室，从来不会被阻拦。

陈霆见左博进来，有些诧异的说，“什么事……”

左博径直走到陈霆跟前，低头吻住他的嘴唇。

陈霆下意识身子往后退了退，左博不在意的扣住陈霆后脑。

左博吻得热情，陈霆的手抬起来想推开左博，但又最终收回。

陈霆给的，就只能是陈霆才能给。

谁人都不可代替你。

唯有在你面前，我才是我，我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