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

梁宝晴离开酒店，取了车，先回了咖啡馆，邓肯还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这间咖啡馆距离酒店极近，开车只需要十来分钟。风格以怀旧电影为主，有大小包厢两种，无论哪一种包厢里面都设有4D影像，按摩椅和点心一用俱全，独立洗手间，每一间包厢都以不同电影主题风格区别，例如星战，便是满室银河，连咖啡杯都刻着绝地武士标志。

梁宝晴将放了安眠药的咖啡倒进水槽，重新洗干净了杯子，另外泡了一杯咖啡。将杯子放回原先位置，把酒店房卡放回了邓肯衣袋中，再叫醒了邓肯。

邓肯迷迷糊糊醒来，发觉自己又睡过去了，很是尴尬的说，“我怎么又……”

梁宝晴笑了笑，说，“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选这部片。”

邓肯才注意到电视放着一部英文原音老片，这才想起来自己睡着之前是在和梁宝晴看片子，没想到居然看得睡着了。

这会儿片子已出字幕，大概过去了两个小时。

梁宝晴笑了笑，说，“还好。”

邓肯说，“不如我们再看一部？”

梁宝晴说，“不了。”

邓肯心中一喜，说，“那我们……”

梁宝晴说，“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邓肯心中怅然若失，但也不能说什么。之前第一次约会时，他以为梁宝晴不拒绝自己的追求，但现在看来，又仿佛是自己多心。

梁宝晴将邓肯送到酒店门口，便开车离去。回到家中，梁宝晴开了灯，走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但却没有喝。他的手指紧紧捏住杯子，紧得指节都发白。天鹅一般的脖颈浮出青筋。水微微泛出涟漪。他盯着水，眼底极冷极黑。

这是任何人都没有见过的梁宝晴。

杯子捏得越来越紧。水中涟漪也是越泛越大——梁宝晴猛地扬起手！

杯子将将扔出去的一瞬间，梁宝晴忽然停下手。

他忽然笑了。

他的方木，果然聪明。

那一天晚上缠绵时，他原先只是想拍下照片。但是一拥抱方木，他发现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

方木主动张开双腿的一刻，他的心居然不受自控的一动。

方木向自己求欢，而自己心潮阵阵涌动，难以自控。

距离上一次拥抱这个年轻人，已经过去了十年，多么漫长的十年。

在浴室外看见方木的身体，他就已经开始想念从背后进入这具身躯时，方木的喘息和颤抖。

而这一晚，终于进入之后，方木的里面又热又紧，吸吮自己，绞紧自己。梁宝晴简直生出一些后悔，看着方木一点点崩溃固然有趣，但还有一些事，更为有趣。

然而方木陷在情热之中的反应，和记忆中的相比，却也有所不同。过去十年，方木有过其他人，是其他人留下的痕迹。想到这里，梁宝晴的眼神不由得暗了暗，越发下劲折腾方木。

在浴室里，洗脸台的那一次，方木都快被弄得哭了。梁宝晴这才去拿过来手机，拍下一切。

方木被折腾累了，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梁宝晴也有些疲倦，出了酒店，把戒指和房卡都放回昏睡的邓肯的手中，自己就在邓肯身边坐下，拿出手机看着照片，再看一眼邓肯。

邓肯长得不错，身材也不错，学历又高，又有教授的体面职业。

但在梁宝晴眼中，与石头树木也没有区别。

谁会在意锅里炖着的那条鱼生前有没有爱恨情仇。

梁宝晴拿起已经凉了的咖啡，轻啜一口，计算叫醒邓肯的时间。嘴角泛出一丝涟漪。

方木不喜欢你。他心里的人只有我。他为了我，流过眼泪。

那一颗落在脖颈的眼泪，梁宝晴从来没有忘记。

而今晚，方木抱着自己，说从来没有忘记自己，但也说，从此忘记自己。

梁宝晴有那么一刻让愤怒占了上风，但很快冷静下来，方木应该是认出来了。

自己虽然刻意改了习惯与体位，但方木应该猜出端倪。

梁宝晴将水倒了，重新煮一壶咖啡，拿捏时间，倒在杯中，闻一闻香味，笔直长腿倚着台面，抿一口，欣赏自己的手艺。

方木接下来的举动会是更加亲昵邓肯。方木赌自己心底对他留情，故此一搏。让自己乱了阵脚，失了方寸。

梁宝晴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又重新戴上，嘴角含的笑便怎么也散不开。

果然是方木，永远有趣，永远令自己充满期待，期待下一回合。

这一次，让方木先赢一些甜头，再输得血本无归。

自己应该如何配合方木？

表现得吃醋，不快，或者郁郁寡欢？

或者伤害一下邓肯？

让方木更加相信，自己对他余情未了，徘徊不去。

梁宝晴眼中发着亮，从来没有这么期待明天的到来。

天很快就亮，梁宝晴很早就来到警署，他今天的打扮就连一向对时尚迟钝的邰伟看见了都忍不住赞叹一声。

雪白的长西裤，穿在他的腿上，越发显得笔直且长。浅色衬衫，贝壳镶金边的袖口，手腕上一根细细的铂金手链。按邰伟的话说，可以直接去拍写真封面。

梁宝晴笑一笑，时时注意着办公室大门，不一会儿，方木便进来了。

方木仍旧是T恤和风衣，和邰伟说了几句照片复原的事，其余一切正常。

梁宝晴也知道自己心急，方木不可能在警署流露私人情绪，他越发期待，期待方木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激怒’自己。

梁宝晴没有等到方木，等到的是邓肯。

梁宝晴第一次真正皱眉，说，“分手？”

邓肯没有注意到梁宝晴的真实情绪，他这一次来有两重意思，第一重是让梁宝晴知道自己为了他和恋人分手，第二重则是到梁宝晴这里寻求慰藉，梁宝晴这个人很奇怪，就算没有刻意的说什么，做什么，但却能让人觉得他对自己很重视。一个人将自己说的话认认真真听进去，比说千百种甜言蜜语更为重要。

邓肯说自己与恋人观念不同情感日渐单薄，恋人一心只有工作毫不在乎自己感受，两人终于分道扬镳。

但梁宝晴知道邓肯说的不是实情，他从邓肯的话中听出了真相，是方木提的分手。

梁宝晴这一次是真的眉头紧锁。

方木到底想干什么。

邓肯是方木现在手上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棋子。方木为什么丢弃？丢弃之后，方木拿什么来刺探自己？

方木是欲擒故纵？是故布疑阵？

梁宝晴有一度几乎怀疑邓肯与方木串谋来试探自己的反应。

但他看着邓肯，内心嫌恶。

绝不可能。

这样的人，方木怎么会用来合作。

次日一早，梁宝晴踏入警署，脚步略有些急促，找到了方木，看着方木。

方木正因为那天在关公庙拍到的照片还未能比对出结果而皱眉。看见了梁宝晴，也不奇怪。梁宝晴本就是协助处理此案，每天都会出现，今天也不例外。

但梁宝晴却看着他，说，“你分手了？”

方木有些错愕的看着梁宝晴。

方木知道梁宝晴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但没有想到，梁宝晴会在此时提出来。

方木含糊的说，“嗯。”

梁宝晴说，“为什么？”

方木皱皱眉，不明白梁宝晴为什么执意问这个，但转念又明白过来，梁宝晴想借着这个询问来引出那天晚上的事羞辱自己。

方木握紧拳，心中一阵怒意，面颊都泛出一层薄红。

但这层红，看在梁宝晴眼中，却是心中毫无征兆的一动。

方木转开脸，看着窗外，说，“我们之间的事，没有必要牵扯其他人。”

真正的原因，方木不会告诉梁宝晴，他连想都没有想过要告诉梁宝晴。

利用邓肯，固然是最好的方法。

但是如果自己这么做了，那和梁宝晴又有什么区别。

屠杀恶龙的人，绝对不能使自己也变成恶龙。

凝视深渊者，更不能被深渊迷惑。

对抗黑暗者，更不能被黑暗捕获。

有一些底线，绝对不能侵犯。人心与感情，在任何时候，以任何名义，都不能被玩弄。

方木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冷静，脸上的红褪了一些，说，“没什么原因。大家各自都在忙，时间久了……就自然分开。”

梁宝晴的手指指尖却不由得动了一动。方木被折腾得狠了，就会有这种的潮红面色。就会含着眼泪，看着自己。也会抱住自己，呢呢喃喃的叫阿宝。

梁宝晴心情松动，笑一笑说，“也对，既然不合适。早一点分开，对大家都好。”

他已经不在乎方木与邓肯分手的真正原因。现在没有人阻在自己与方木之间，那么，自己愿意花一点心力来哄一哄方木，虽然有些麻烦，不过也算一种消磨。

邰伟也知道了这件事，毕竟邓肯这个惊喜也由他从中牵线，没想到惊喜到了最后却是这种下场，邰伟还以为是自己弄巧成拙，方木埋头工作，自然就忽略了邰伟。心里惴惴的，也不敢跟方木提，反而是方木主动跟邰伟说了。

两人待在警署的吸烟室里，也没有其他人，方木说得简单明白。

邰伟叹气，“你们俩也是好了这些年，我还以为……唉。”

方木夹着烟，笑了笑，“算了，没有缘分，不能强求。”

邰伟看方木的脸色，说，“……你别硬撑着，心里难受的话，就直说。”

方木抽了口烟，沉默片刻，方才轻轻说，“分都分了，再说也没有用。”

邰伟看出一点不对劲，问，“怎么了？是不是他……”

方木笑道，“别胡想，我们是和平分手。”

邰伟说，“你就是这种性格，吃亏也不肯说，我做朋友的别的帮不上忙，总不能让你受委屈。”

方木失笑，“没有委屈。既然分手了，有些事就真的不提了。毕竟，”

方木轻轻的说，“我真的喜欢过他。”

梁宝晴站在吸烟室门外，没有走进去。隔着磨砂玻璃的空隙，他看见了方木的神情。

这一刻，他忽然很想让方木吻一吻自己。让方木像以前一样，只凝视自己，只为自己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