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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的童话第二部【1】

【29.3】



左博将车停入车库,拔出钥匙,下车走回家门。


推门而进,左博的脚停一停,将钥匙圈上的折叠匕首握在手中。


昏暗中,有什么人存在。


左博十分警觉,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回来了。”


一瞬间,左博以为自己幻听。


但下一秒,亮起的灯,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男人,都是真实。并非幻觉。


左博往前踏出一步,但又及时收住第二步,转身走去开放式厨房,打开冰柜,拿了一罐啤酒出来,看见啤酒罐在发抖,自己的手指也在发抖。


左博关上冰柜,打开啤酒,喝了一口,让冰凉微苦的液体流过喉咙,才说,“回来也要记得跟我说一下,”尽管极力压制,声音仍在微微颤抖,“家里什么都没有。”


陈霆看着左博的背影,说,“我听说,你新招了个人。”


左博愣了一下,才知道陈霆指的是bill。


年轻人唇角上扬。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接近其他人,还是能引起你的情绪。


左博说,“是啊。来帮忙的。”


陈霆说,“帮什么忙。”


左博转回身看着陈霆,嘴角还带着笑意,想说‘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但陈霆说,“注意一点,我不想这段时间生事。”


左博说,“知道了……”


陈霆看着手中的烟,说,“雯雯快要生了。”


左博看着陈霆。


陈霆说,“这段时间安稳一点,雯雯让我跟你说,孩子满月的时候要摆酒,你这个做叔叔的,记得到场。”


左博放下啤酒,微微一笑。


他少年时习惯镜头,知道嘴角的弧度到哪里,眉眼如何舒展,如何微笑,能博得全城好感。


左博走到了陈霆跟前,说,“真是偏心,雯雯的孩子有这么隆重。我的孩子就没有。”


陈霆错愕的看着左博,“你……”


左博说,“对啊,我的孩子。当年如果你能生,我们至少都有……”


陈霆蓦然起身,盯着左博。


左博一眨不眨的盯着陈霆,“要不要我告诉雯雯,你喜欢哪种姿势,你其实喜欢对你狠一点用力一点……”


一记耳光!


左博被打得脸侧到了一边。


陈霆收回手,整了整衣领,径直擦过左博,走向门口,握住门把的时候停了停,说,“那一天我跟雯雯说,你身体不好来不了。满月酒那天,你给我离开香港。”


左博没有回答。听着身后的门打开又关上,听着脚步声离开。


不用回头,都知道,那个男人又一次离开自己。


左博站了片刻,伸手捡起被陈霆丢弃在烟灰缸里的半支烟。


过滤嘴还有点若有似无的湿意。


慢慢的含在嘴里,像是情人沾了泪痕的吻。


左博扶着沙发把手,坐在了陈霆坐过的位置。


窗外夜色漫漫,如潮水,永不退潮。






午夜钟声十二点响过。


bill站在阳台,拎着一罐啤酒,看着不夜城灯火如银河倒挂,伸出手,啤酒罐在虚空中微微一晃,遥远的碰杯,“……生日快乐。”


应该是报应。


当初对毓泰说过的话,如今,都一一反应在自己的身上。


他每一天都在后悔。


后悔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所谓的牺牲。


后悔为什么要送走毓泰。


后悔为什么要瞒骗毓泰。


毓泰回上海之后,他熬不过几天,就飞去上海,想找到毓泰。这一次,他会讲这些年来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毓泰,选择权在毓泰。


他不应该替毓泰做出抉择。

或许毓泰会选择留下。


他不应该预先设置最坏情况。

或许毓泰根本就会马上想起。


他不应该擅自为毓泰决定人生。

或许毓泰会捶他一拳,然后紧紧抱住他说不要走。

——不要走。我宁可不要未来与人生,也要你。


bill惊醒,差一点吓到了路过的空姐。


bill把脸埋在手掌之中,内心涌起阵阵嫌恶,憎恨真实内心的自己。


就那么渴望把毓泰拖到自己所在的谷底?!


bill深呼吸过后,松开手,将目光投向窗外。


浮云如海。


而海洋深处,是一座陌生的城市。


在那个城市里,有他的珍宝。




bill拿着大D发过来的地址,在这个城里转了百多圈,就算问路,要么对方听不懂他讲乜,要么他不懂对方讲乜,脸上又有刀疤,气势又吓人,从上午找到下午,bill热得背脊冒汗,脱下外套挽在臂间,但注意到路人目光,发现自己的满臂刺青如此是扎眼,bill顿了顿,又披上外套。


终于找到学校,正好是放学时候,一大批学生涌出校门。


bill着急,低骂一声,站在校门正对面的街道,伸长脖子去看。


一模一样的校服,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身材。


但是,毓泰是不一样的。


唯有那个少年进入视线的一瞬间,会令心脏抖震。


毓泰和几个同学一起走出校门,bill不由得站直身。


他想走上前去,拉住毓泰,告诉毓泰一切,然后,让毓泰做出抉择。


留下,或者不留下。


回去,或者不回去。


他上前一步,却被人拦住。


学生家长投诉到学校保安部,有形迹可疑的社会人士在校园门口徘徊,正是放学高峰时期,学校保安部担心出事,立即派人出来,果然看见那名投诉当中的社会人士,两名保安上前,问,“先生你找谁?”


bill听得懂这一句,便想解释说自己是找人。但是,看见了保安脸上的警惕神情,也看见了周围人的异样目光。


自己站的位置,都被学生们远远避开。自己,就仿佛是清澈河流中的一块漆黑礁石。


bill看着毓泰,少年和同伴谈笑着,越走越远。


保安再问,“喂,先生你到底找谁?”


“不好意思,”bill用生疏的普通话回答,“我找错地方了。”






春去秋来,季节变迭。


香港,机场的飞机起起落落,中环始终人流不息。


这座城市依旧繁华,一如往昔。


鲜红跑车卡在车流之中一动不动,手机嗡嗡震动,bill打开蓝牙耳机。


大D说,“大佬啊,你到咗边啊?”


bill敷衍,“就快了。”


大D说,“半个钟以前你就这样说。”


bill说,“半个钟以前我就堵在这里,我有什么办法?嫌我慢,你就去特首投诉香港交通。”


大D无奈,“好好,你尽量快一点吧。”


bill说,“难了。”


大D诧异。


bill将额头墨镜移下,架住鼻梁,懒懒说,“你bill哥,最做不到的就是快。”


大D一声粗口只来得及一半,便被bill掐断通话,嘴角扬起一抹笑,看着前方十字路口亮起路灯,便催动油门行驶。






左生半年前搬了一次写字楼,面积更大,楼层更高,视野更好。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乔迁到现在半年了,都还有人陆陆续续送花篮过来庆祝。


bill踏出电梯,便看见有人将新鲜花篮放到前台,三十六枝粉红色火鹤兰,看得bill皱一皱眉,“品味好低。”


大D出来迎他,“哪里低,一枝都要几千蚊。”


bill把车钥匙抛给曾添,“加满油。”


曾添高高兴兴应是,拿着钥匙下楼。


大D看看bill,说,“又同人赌车?”


bill说,“左生下注,我总不能让老板输。”


大D皱皱眉,看看左右无人,才低声说,“左生玩得太癫了,你不要同他一起疯。”


bill抽出烟来点上,并不回答。


大D着急,“我讲真的!”


bill笑一笑,“知道了,你放心。”


大D叹口气,“但愿你有口又有心。”


曾添又急急忙忙跑回来,“bill哥,外面……外面……”


bill说,“又有人送没品位的花篮,”他笑一笑,侧头对大D说,“这种花篮你就收起来吧,放在门口碍眼又占地方,被其他人看见还以为我们就是这种水准。”


曾添咽口口水,压低声音,说,“bill哥,是差佬啊。”


大D皱眉。


bill扬一扬眉。



左生行事的确嚣张,被警方盯上,但是苦于找不到实际证据,便三不五时来周围扫一扫,这次直接上门带人,看来是有备无患。


大D陪bill下楼,电梯里还有另外两名警方人员。


大D权当他们不存在,说,“我去通知律师。”


bill说,“一点琐碎事。不需要麻烦。”


大D说,“等你回来开董事会,没必要因为琐碎事浪费时间。”


bill一笑。


那两名警员已是面色不善。




bill坐警车坐惯,一路百无聊赖的直达警署。下了车,穿过前厅,经过走廊,根据前往的方向判断不是去审讯室,应该是辨认犯人的房间。


bill吹声口哨,原来是找好了‘证人’,看来这次有新鲜花样。无所谓,就当是打发时间。


这么想着,bill走过走廊拐角,正好有人迎面而来,两人的肩膀互撞了一下


对方说,“啊,对不起。”


bill本来不想搭理,但看清对方的面孔,却是瞬间僵住,面孔一时间失去血色,心脏都差一点停止跳动,厉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毓泰被吓一跳,看了看对方,觉得眼熟,尤其面颊上的明显刀疤,想了片刻,“啊,是你。”


跟着bill和毓泰的两名警员也是神情慌张,立即隔开两人,其中一名警员很明显挡在毓泰跟前,但眉头紧皱,低声问毓泰,“你们认识?”


毓泰犹豫点头,“算……认识。”


bill的心猛地一跳,但随即联想眼前状况,面色唰的铁青!


——毓泰竟是来指证自己的那个‘证人’?!



警员也没有想到毓泰居然和bill相识,手足无措的看一眼同僚,都不知如何是好。


毓泰不明白何以人人诡异沉默,想到了bill刚才的那一声问,连忙向bill解释,“我是配合警方工作,我是来认人……”


警员一把捂住毓泰的嘴,尴尬至极的拉走。


bill站在原地,捂住额头,神情复杂了半晌,憋出一句,“……妖!”




一起街头械斗案。一名嫌疑人的穿着打扮与bill相似,警方本想让证人指认是bill,借此来攻破bill身后的公司。


bill心知那个时间自己在与人赌车,并不担心案件。


但是,毓泰……


那帮差佬不知道跟毓泰说过自己什么,毓泰对自己的印象,只怕是差得一塌糊涂。



bill等在警署门外,烦得不停抽烟,落了一地烟头,终于见到毓泰出来。


毓泰背着双肩旅行背包,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依据手机屏幕的提示找了个方向,迈步走过去。


bill听见自己的声音,“……喂!”


毓泰循声过来看一眼,左右看看,再看着bill,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bill走过去,站在了毓泰的跟前,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毓泰看着叫住了自己却不说话,阴沉着脸,眉头紧锁的bill。要说心里不发憷,那不可能,但是也嘀咕,这人干嘛盯着自己?


想了想,可能是不放心自己的指认,毓泰恍然,“你放心,我跟他们,”毓泰指了指身后的警署,“都说清楚了,那天我看见打架的人不是你。”


毓泰补充,“我有一说一,不会冤枉你的。”


bill神情复杂,“你怎么会……来香港。”


毓泰回答,“旅游。”


bill皱眉,“你不是去广州么?”


毓泰诧异,“你怎么知道?”


bill顿一顿,曾添的工作主要一项就是事无大小汇报毓泰的日常给自己知道。


抬手拉住衣领松一松,才回答,“刚刚在警署听到别人说的。”


的确,警员做笔录的时候有问过自己进港的原因,毓泰不疑有他,哦了一声,说,“在广州待了两天,就去了珠海,然后去澳门,顺便就来香港。”


bill松不开眉头,这样一路兜一路转,难怪曾添跟不到。


毓泰往后挪动小半步,拉开安全距离,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bill见毓泰要走,手臂比脑子快,回过神来时,已经抓住毓泰手腕。


毓泰一脸怀疑的看着bill,试着抽出手来,“对于指认的事,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我真的没什么可以帮到你了。”


bill抬手耙过头发,问,“……你住哪儿。”


毓泰诧异,“啊?”


bill说,“我送你回去。”


毓泰连忙拒绝,“不用不用。呃,我住的很远,非常远,很不方便的。”


bill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让毓泰坐进去。


毓泰心里发毛,再度拒绝,“真的不用。真的很远很远……”


“有多远,”bill说,看着毓泰,很轻的问了句,“能有多远。”


毓泰最终还是坐进出租车,紧紧抱着双肩包,看似寻常的看着窗外风景,实则内心警惕提到红色最高程度。


这个bill,虽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是刚刚在警署里隐隐约约听到一些风评,属于危险人物,自己离得越远越好。


一路上,毓泰真怕bill再跟自己搭话,问些古古怪怪问题。但幸好,bill仿佛知道自己不希望与他同座,于是坐在了副驾驶。


路程的确不短,出租车开到了土瓜湾附近,毓泰辨认窗外景色,对司机说,“到了,就这里,谢谢。”


司机停下车。


bill看着窗外,面色极差,“你就住这里?”


毓泰挪到车门边,打开门下车,回答一句,“是啊。”


bill付了车费,也下车。抬头看着这一栋旧式唐楼。


沿街墙边满是涂鸦,画面和文字统统十八岁以下不宜,楼上的粉红浓紫电灯招牌最显眼。


bill语气不觉透出严厉,“怎么住这种地方?”


毓泰心中翻个白眼,心内回答‘关你屁事’。但维持表面最低限度的客气,说,“楼上有家青年旅社。”


bill再问,“为什么不住酒店。”


毓泰实在忍不住,驳一句,“你知道住酒店要多少钱?”


一句简单回答,竟令眼前这个疤面男子变色。


bill一把抓住毓泰的胳膊,“你没钱吗?你家里人没给你钱?你爸妈……你爸妈对你不好?”


毓泰皱起眉,盯住bill。


bill浑然不觉自己说错了什么,仍在追问,“你是不是跟家里人住的不开心,所以才来香港?他们对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


毓泰的声音清冽而坚决,“请你放手。”


bill的声音顿住,这时候,看清了毓泰的眼睛。


那双清澈的眼眸,倒映着自己的面容,却丝毫没有情绪的波动。


自己,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


bill慢慢松开手。


毓泰背起双肩背包,转身走向唐楼。


bill一眨不眨的凝视毓泰的背影。


少年的身量高了一些,面容的轮廓也更褪去了几分青涩。


但是,就是毓泰。


那个牵着自己的手,小小的孩子。也是与自己十指紧扣,抵住眉头伤疤的赤诚少年。


在bill的目光里,毓泰越走越慢,终于停下来,回头看着bill,清清楚楚的说,“如果你再跟着我,我就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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