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司也不知道自己的脾气确切来说是从哪一年开始暴躁的。可能是他爸没之后,但也可能是之前。一言不合抡拳就打不知不觉就成了家常便饭。
这座城市,有太多看不下去的人事物。
天上落着一点两点小雨,路面散落十几块黄米稞,沾了灰又沾了水,显得污脏。
开司站在那些稞前头,看着面前的穿着制服的人,说,你们干什么。
制服说,取缔街头摆摊,你说我们干什么。
开司看了一眼被砸了摊子,瑟瑟收拾,不敢言语的老奶奶。再看着那几个制服,说,我怎么没听说如今取缔摆摊还得交钱?这是哪条规矩?
制服一顿,说,这是道路清洁管理费,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开司嚼着嘴里的糖粒,呸的一声吐掉,抬起下巴,说,我乐意,我管定了。
这场架又是开司一敌好几个。有个朋友经过,一看不好,立马去找救兵。
开司瞥见了,吼一嗓子,不许告诉老时!
制服那几个还以为开司这么着急。要不是爸要不是老师,总之是什么长辈。
但很快飙过来一辆摩托车,唰的停下,唰的支下大长腿,摘了头盔,是一个比开司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
打架其实到了尾声,各人都挂了彩。摩托车手没参与混战,走过去,拖起了开司,拖到摩托车后座,扣上一个头盔,一催油门走了。
开司坐上去之后,捣了时樾后背两圈,时樾没搭理他,开司也就没捣下去,车子风驰电掣一会儿,时樾感觉到背后那个人又开始折腾,便放缓了车速,掀起头盔挡风玻璃,说,干嘛呢。
开司戴着头盔瓮声瓮气的说,去哪儿。
时樾说,回家。
开司说,我不想回。
时樾说,回我家。
开司说,也不想回。
时樾没吱声,但经过一条夜宵街停下车,去买了一把烤羊肉一罐冰啤酒,拿回来,丢给开司。
开司拉开啤酒,正要往嘴里怼。
时樾一把捏住了开司的下巴。
开司躲开,你干嘛。
时樾还是捏住了,说,给我看看伤口。
开司嘟囔,我没受伤,那帮小子才被我揍得狠……嘶!
时樾按了按嘴角伤口,说,没受伤?
开司嘀咕,小伤。
说着,就泄愤似的去咬了口羊肉串。
时樾靠在摩托车上,抽出一支烟来。
开司碰了碰时樾,示意,来根。
时樾说,你受着伤,老实点。
开司说,都说了是小伤。
时樾站着,居高临下的看一眼还坐在车后座的开司,叹了口气,把嘴边的烟摘下来,递给开司。
开司用嘴巴接住了,深深吸了一口。
时樾说,你啊。
开司说,头疼,你一唠叨我就头疼。
时樾再叹口气,说,你就当是为了阿姨,你老实几天行不行。
开司沉默,夹着手里的烟,眼眸沉沉。
时樾说,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开司说,你别管我。
时樾说,我不管你谁管你。
开司听了这话,手一顿。眼睛眨巴了一下,想眨掉睫毛沾染的湿意,叼着烟,伸手从屁兜里摸了半天,摸了一个黄金戒指,递给时樾。
那戒指的花样是特别老气的那种牡丹花,沉甸甸的,看上去分量倒是足。
时樾询问的看了一眼开司。
开司说,拿着。
时樾接过,问,这是什么?
开司说,我妈出事之前给我的。她说,这是我姥姥给她的,等她有了儿媳妇,就给她儿媳妇。
时樾:……
时樾改用俩指头捏住戒指。
开司看一眼时樾那复杂的表情,噗嗤一声,牵动了嘴角伤口,又诶哟起来,说,想什么呢你。我是想着,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也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样。以后你找了个脾气好模样好的当我嫂子,这就当是我的贺礼。
时樾说,这是阿姨给你的。
开司说,你都说了是给我的,那就是我的。
时樾看着开司,轻轻说,开司,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开司笑了一下,却很苦涩,他看向前方那条夜宵街,灯火通明,笑声叫骂声混成一片,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人间烟火,在方寸之间。平静生活,可望而不可即。
开司闷闷说,“你收着。”
时樾看着开司的侧面,抬手拍了拍开司的肩,“我给你保管。”
时樾帮自己照顾妈妈,自己不管去哪儿不管什么时候回来,饿得半死累得半死的时候,进了时樾家,总能吃上一碗热乎乎的面。也有好多年,没看见时樾气成这个样子。
时樾从派出所出来,气得脸都是青的。开司心虚,跟在后头。
时樾猛然刹住脚,开司一个没站住,就撞上了时樾。
时樾怒道,“你撞我干什么?”
开司连忙解释,“我没有,我一不小心……得,是我撞,对不起。”
时樾气没消,洋洋洒洒的教训起来,从开司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说到了开司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稳定工作,再到开司没定性,再到医院的阿姨谁来照顾。
开司皱一皱眉,换了别人说这话自己肯定不能忍,但是时樾,不能忍也得强忍。嘴上不能回,就在心里嘀咕,你凶什么凶,再凶那也是被我睡了,这事儿还捂着不敢让我知道。
想着想着,就看一眼前头的时樾。
时樾皱着眉,还在教训。
薄唇一张一合,隐约看得见糯糯的齿。
开司一个心思跑偏,就想到了,那晚我睡他的时候……我亲过他没有?我亲过这双唇没有?是什么感觉?
时樾皱眉,“你说什么?“
开司发现自己把话不小心说出去了,但看着时樾,鬼使神差来了句,“老时,你…你亲过嘴没有”
时樾诧异。
开司尴尬的挥手,“我就问问,随口问问,你别想太多。”
时樾看着开司,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说,“今天你回家好好休息,明天晚上,到酒吧来一下。”
开司不明所以,先答应下来。
第二天夜里,开司到了时樾的酒吧。这酒吧看着门面不大,但是深度够。后头是半截赌场,时樾一般都是让开司进酒吧,但拦住了从来不给进赌场。
吧台酒保认识开司,打声招呼,说,时哥说在二楼包厢等你,VVVIP那个。
开司道了声谢,迈腿上二楼。一边往包厢走,一边乐,还VVVIP,时樾这人没情趣,取这么干巴巴的名字,怎么也该叫凌云阁九霄馆什么的。
到了包厢门口,开司大咧咧喊一声老时,抬手把门一推。
门里一桌水果盘和冰桶香槟瓶。还有一屋子细腰长腿的莺莺燕燕。
时樾坐在中间,看见开司,便点头示意。
开司没想到是这个阵仗,有点懵。
时樾说,这是我朋友,叫开司哥。
莺莺燕燕登时莺声燕语。
开司尴尬的嗯嗯应了几声。
时樾站起来,走到开司身边,拍了拍开司的肩,笑着说,选一个。都挺好的。
开司盯着时樾。说,你再说一遍。
时樾说,你也是年纪找一个了,你放心,这些都是聪明人,不会给你添麻烦……
开司猛地一把搡开时樾,怒道,时樾!你把我当什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