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

八爷回到家中，越想越气。这个顾耀东，对着自己就是没有一句实话。

自己早该知道。

年轻男女，朝夕相对，那琼云仙又对顾耀东有意，住了这些天，怎么可能不出事。

雨收云散，天终于放晴，虽还有一些薄云，但透出背后的日影，如霞光一般绮丽。

警察局办公室里。

顾耀东蹲在地上。不防被后头推了一把，险些跌倒，回头想问是谁，出口却是，“……八爷？”

八爷居高临下的看着顾耀东，冷淡问，“你在做什么。”

顾耀东下意识想把手里的东西藏起来，八爷一皱眉，顾耀东只好拿出来，“鞋……不小心弄脏了。”

八爷见顾耀东手里确实拿的是自己送的皮鞋，咳了一声，说，“蹲着干什么，站起来说话。”

顾耀东依言站起身。只穿了一只脚的皮鞋，另一只勾啊勾的绕到脚脖子后头，想藏着不给八爷看见。

八爷的唇角有点松动，说，“怎么弄脏的。”

顾耀东扯了扯嘴角，嘀咕，“遇到个賊，抓的时候一不小心跌在人家……人家晒的鱼鲞里……”

八爷诧异的看着顾耀东，末了噗嗤失笑，“你啊。”

说着凑过去闻一闻，“还真有股味。”

这时候，处长听闻刑堂八爷来了，匆匆赶到，正好看见这一幕，吓了一跳。

顾耀东也知道自己身上有味，正要避开八爷，却听见脚步声，一抬头看见处长便叫了一声，“处长。”

八爷闻声回头，一双眼扫去。

处长被那目光扫到，只觉得背脊一寒，下意识捧出满脸笑，“八爷来了，八爷今儿，怎么有空来这儿？”

八爷淡淡说，“我欠个人手，想征调你的人，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顾耀东诶的一声，小声说，“我是警局的人，跟你不是一个系统，怎么征调？不行的。”

八爷说，“不行么？”问这话的时候，却是看着处长。

处长权衡一番，堆笑道，“当然行，怎么不行。”

顾耀东一怔，“处长，档案室那些资料我还没有……”

处长用力咳嗽一声，说，“顾耀东，你要有为百姓相助的意识，既是八爷缺人，我们自当鼎力相助，你去吧，我跟人事打声招呼，今日记你的全勤。”

“处长这话说的在理，”八爷瞥一眼顾耀东，淡淡道，“就是不知道顾警官肯不肯鼎力相助了。”

顾耀东还能怎么办。穿上了鞋 ，认命的跟着八爷出去。

坐进车里，司机是早被八爷吩咐过了，即刻发动车子。

顾耀东看着窗外景色，越开越往城中心去，便问，“咱们这是去哪儿”

八爷说，“到了你自然知道。”

顾耀东嘀咕一句，神神秘秘的，又去注意自己的鞋，那鞋子的皮面被划了几处，很是心疼。

八爷说，“再买一双。”

顾耀东说，“不用不用，我回去擦一擦，打个蜡，管保跟新的一样。”

八爷便不多言，过了会儿，说，“你这样念旧，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顾耀东看一眼八爷，想了想，回答，“……都说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八爷打断，“不必搜肠刮肚找那些好听的话。”

顾耀东叹口气，知道症结在哪儿，便道，“我跟琼先生真的没什么。”

八爷神情果然冷了几分，“这样都没什么，要怎么样才算有什么。”

顾耀东说，“她来找我，必然是有事。”

八爷说，“当然是有事，非但是有事，而且是大事。”

顾耀东一愣，“八爷知道是什么事？”

八爷眸色发厉，声音发寒，“我在你的床上，她都敢来敲这个门，当然有天大的胆子，是为了天大的事。”

顾耀东叹气，还是没说通，眼角瞥见了司机的古怪面色，想到了刚才那句话，立马觉出不对，但想解释，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时候车速放缓。

前方正是琼云仙登台的剧院。

八爷冷冷道，“你想看她，我就让你看个够。她想看你，我也让她看个够，我不做迢迢的银汉，免得你们忍顾鹊桥归路。”

顾耀东简直头疼，这个八爷，要打，自己肯定是打不过。

他想了想，对司机说，“路边停车。”

司机看了眼八爷，见八爷没有阻拦，便靠着路边停下了车。

八爷对司机说，“下去。”

司机即刻下了车，就守在一旁。

八爷说，“有什么话要说，就说吧。”

顾耀东说，“我问八爷一句话。八爷是不是真的不愿意跟我做普通的朋友。”

八爷面色微微一变，咬着牙，“顾耀东，你再问一遍。”

顾耀东：“我问……”

八爷怒道，“你敢再问？！”

顾耀东叹了长长一口气，“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边说着，一边去瞧八爷的脸色，说，“……八爷若能答应我两件事，咱们也不是不能结义为兄弟。”

八爷皱了皱眉。

顾耀东接着道，“第一件，八爷答应我，要真心待我如兄弟手足。而不是旁的……旁的什么。”

八爷认真的看着顾耀东，说，“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你。”

顾耀东之前百般推拒自己，逃开自己，怨恨自己，就是因为自己做了那些错事。如今顾耀东愿意回到自己的身边来，自己怎么还会重蹈覆辙。

八爷问，“我答应你了，第二件又是什么。”

顾耀东垂目，思忖片刻，才道，“八爷要信我。”

八爷道，“我自然……”

顾耀东说，“那我说我和琼先生之间没有什么，八爷信了么？”

八爷噎个正着。

顾耀东说，“八爷想要一份信任，我必给八爷一份信任。八爷对我好，我不是傻子，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过去的事，纵有……纵有千般过错，也都过去了。从今日起，我待哥哥如何，就待八爷如何。从今日起，我不会辜负八爷，也不会背弃八爷。”

八爷凝视顾耀东。

顾耀东试着握住八爷的手，说，“你要相信我。”

八爷反握住了顾耀东的手，握得紧紧的。

顾耀东不免有些吃痛。心中一叹，什么东西都是过犹不及，偏这位八爷，是过也要及。过了界，过了尺度，也要死死攥紧。

八爷盯着顾耀东双目，却道，“口说无凭。”

顾耀东一怔，想了一想，却笑了起来。这一笑，眉目明朗，“八爷说的不对，我倒要说，口说当凭。”

八爷挑眉。

顾耀东张了张口，想的时候，觉得这句话应当是说得自然而然坦坦荡荡，但在八爷灼灼目光之下，却有些欲言难言，有些百转千回，耳后有点发热，张开口，低声道，“……哥。”

八爷扣紧了顾耀东的手，说，“……这个凭证不够，再叫一声。”

顾耀东却道，“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八爷不放，“时候是不早了，留下来陪我吃饭。”

顾耀东说，“有人等我回去。”

八爷皱眉。

顾耀东挑眉。

八爷想起刚才答应顾耀东的话，不得不松开手，不高兴道，“……我送你。”

顾耀东抿唇一笑，“等一等，路边买几个烧饼，小阿保从早上就说，晚上想吃这个。”

原来是那个小孩子。八爷轻松起来，再看顾耀东。

那年轻人何尝不知道捉弄了自己，心里得意得很，一顶警帽在手上灵活的翻来倒去。

八爷抬手，轻轻拍一下顾耀东的脑门。

顾耀东诶哟一声。

八爷板起脸，“认哥哥的第一天，你就知道欺负人。”

顾耀东抿抿嘴。手腕一翻，将警帽戴回头上，却是斜斜扣着，侧过脸来看八爷一眼，抿唇一笑。

八爷看在眼里，只觉得心中满溢灿烂流光，无处不是明亮。自己赢过，谋过，胜过，却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一刻的心中满盈。

他轻轻覆住顾耀东的手，心里想，从今而后，你要什么，喜欢什么，我都取来给你。小东，我要你做这天底下最快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