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东升,照得海面一片波光粼粼。
旺角十字街头尚未苏醒,唯有偌大广告灯牌与橱窗交相呼应。
星空蓝睡得浅,睁开眼,转头看向晓波。
晓波睡在自己身边。
晓波有一点很像小孩子,熟睡之后体温总是比常人略高一些,蒸得一张脸都粉扑扑。
星空蓝不觉微笑,转过身,更加认真专注的看着晓波。伸手捏了捏晓波的鼻子。
晓波皱了皱鼻子,便张开嘴,呼呼的睡。
星空蓝凝视晓波,好像很久以前就见过这样一张面孔。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爱过这样一个人。
星空蓝准备退房。
晓波说,你的事都解决了?
星空蓝说,解决了。
晓波说,怎么解决的,跟我说说。
星空蓝说,卖房。
晓波激动的一拍大腿,结果拍到了自己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星空蓝又是无奈又是心疼的说,我看看,伤口裂了没有?
晓波摆手,说,我高兴的,你可算想明白了,回北京我就把手续办一办。
星空蓝敲了一下晓波的脑袋,我讲的是我自己的房子。你和叔叔上次住的那一间,其实是我的。
晓波撇撇嘴,说,上回还说是租的,怎么着,怕我图你钱是不是?
星空蓝说,那套房子是我家里……总之,之前也没有当做是自己的物业。现在有需要,正好卖了。
晓波说,那你以后住哪儿?
星空蓝说,没了。
晓波说,没了?
星空蓝说,就这么一套房子,我的全副身家。
晓波想了一会儿,说,你这生意万一失败,可就一穷二白。
星空蓝说,是啊。
晓波说,也无家可归。
星空蓝点头。
晓波看星空蓝,说,那可咋整。
星空蓝学晓波的口吻,只不过他的口音带一点点港普腔,说,是啊,那可咋整。
晓波冲星空蓝招招手,星空蓝走到晓波跟前。
晓波握住星空蓝的手,看着星空蓝的眼,他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看见了爱情。看见了什么叫做这一生最值得的执着与追逐。
晓波说,你要是愿意,我养你。
星空蓝说,真的?
晓波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星空蓝蹲下身,凝视晓波,说,你想好了么。
晓波说,其实,我没想好。
星空蓝顿时哭笑不得。
晓波说,我跟我爸说,我们俩要在一起一辈子,可是一辈子好长的啊。
星空蓝眉目微微一黯,轻轻的说,对。
晓波说,可能哪一天你不喜欢我了。
星空蓝说,不会的。
晓波看了看星空蓝,故意说,那也可能哪一天我不喜欢你了。
星空蓝点点头,说,有可能。
晓波挑起眉毛,说,诶嘿你这人。谈恋爱你也得讲道理好吧?难道我就是一个始乱终弃的人吗。
星空蓝说,晓波,我希望你记住一件事。
晓波看着星空蓝正色,便也收起了玩笑神色。
星空蓝说,承诺固然很重要。但承诺不是强迫。如果哪一天你累了,你想退却或者想离开了……告诉我。不要瞒着我。
晓波轻轻的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星空蓝说,我并不是说不相信你。只是,我要你快乐。
晓波说,哪怕我们不在一起。
星空蓝沉默的注视晓波,这沉默,便是回答。
晓波抬起手,镚儿的给了星空蓝一脑门。
星空蓝诶的一声,捂住了额头。
晓波说,你让我把话说完了。一辈子那么长,好几十年,好几千个日子,咱们肯定还会遇到很多很多事,很多很多坎坷,咱们之间的感情到了后来也许就会变得平静甚至是平淡。但是不管怎么样。
晓波停下话,按住了星空蓝的面颊,用力的吧唧了一下嘴唇。
然后他看着星空蓝的双眼。
琥珀色的眼瞳深处闪着星星一般的光芒。
这个年轻人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晓波认真的说,记住今天,记住我刚刚亲的你,是我主动亲的你。一辈子那么长,跟谁,我都没信心走到底。除了你。
我想和你在一起。
星空蓝眼底有了水的光,嘴角有了苦涩和甜蜜杂糅的微笑。
他伸出手,抱住了晓波。
他的小王子。他的张晓波同志。勇敢的,美好的,他的晓波。
晓波忽然诶哟一声,说,走之前,还有件事要做。
包厢里人声沸沸。
ray坐在角落里,神情阴郁,脖子上贴着一块止血绷带。
这时候有人打开包厢的门。
ray起初并不在意。直到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哟,前男友,你在这儿呢。
ray一下子变色。
晓波进来,一手插兜,一手冲ray招招手。
其他人大约听闻过前几日的事,都看了看ray。
ray说,出去。
顿了顿,补充一句,把酒瓶都带出去。
包厢中只剩下晓波和ray。
晓波在ray对面坐下,伸长了腿,说,你包涵,我腿伤还没好,不能折着。
ray说,他人呢。
晓波说,门口等我呢。你不会以为我单人匹马的来找你吧?
ray不语。
晓波说,我来是想跟你说我们回北京去了。顺带祝福你开始你的崭新人生。
ray冷笑,说,如果我不呢。
晓波说,你的意思是揪着我们不放?
ray说,我不开心,其他人都不用开心。
晓波一笑,说,你这调调,我喜欢,跟我很像。
说着,晓波抽出了兜里的手,手中一柄蝴蝶刀。
晓波手腕一转,手指灵活,蝴蝶刀转出银色刀光一片。
ray冷笑,说,想做乜?威胁我?
晓波说,威胁你多没劲啊,我得搭进牢里去,你在牢外面还能继续纠缠他。
ray眉头微微一皱。
晓波的蝴蝶刀忽然就停在了ray的眼前。
ray不敢动。
晓波说,你别动,我多年不玩这个了,手潮。
ray哑声说,你……!
晓波说,你误会了一件事,我不要你放过我们,我只要你放过他。你不肯,那我就只能把你恁死一了百了。
ray说,那你……你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晓波说,他奔向他的广阔天地,正合我意。再者,我为了他做了这么大的牺牲,他心里永远念着我惦着我,就算找了新人也对我有愧于心,我多划算。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ray说不出话。
恶人只怕一种人,便是比他更恶的人。
晓波凑近ray,刀尖似晃非晃。
ray不由得屏住呼吸。
晓波冷冷的说,别让我再看见你。
晓波走出包厢。
包厢门外,等着星空蓝。
星空蓝伸手扶住晓波,两人一起下楼。
晓波说,都听见了?
星空蓝说,嗯。
晓波挠挠头,我没当真,我就吓唬他来着……
星空蓝说,你进去了,我会来探监。
晓波叹气,谢谢啊。那还有一件事,你答应我。
星空蓝说,什么事。
晓波说,万一我进去了,你就改嫁。
星空蓝抬手就给晓波后脑勺一下。
两人回到了北京,忙回了工作室的事。
一眨眼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街上的大柳树都绽出了新芽嫩枝。
星空蓝把房子退了,和晓波一起搬进了工作室。
晓波搬进去第一天就把俩人的卧室改漆成了淡蓝色,正叉腰欣赏自己的杰作,听见哐当声,一回头,雪纳瑞踩翻了红色油漆桶,一个劲儿的甩毛,甩了一墙的红点子。
晓波摁住了就要揍,被星空蓝及时赶到拖开。
雪纳瑞这一身的油漆是没法洗了,晓波拿个大剪子把染色的毛东一块西一块的剪去。剪到最后,雪纳瑞成了一秃噜秃噜的小癞痢头。
晓波晚上把雪纳瑞送回给张学军的时候,把张学军气得直骂,这孩子就不能给你带!给你带一天!就成这样!你不心疼?!你不心疼我心疼!
晓波低眉顺眼立墙根,乖乖挨骂。
张学军骂得着急上火,被酒吧那姐一句,你去看看饺子熟了没有,给支开了。
晓波吃过了晚饭,刚想揉一揉雪纳瑞说儿砸再见。
张学军坐在沙发上披着外套看新闻联播,来一句,揉什么,毛都给你剪秃了!
晓波讪讪收回手。
到了楼下,酒吧那姐追下来,说,晓波。
晓波站住脚,回头,诶,姐。
酒吧那姐递上一饭盒的饺子,说,带回去吃吧。
晓波说,连吃带拿的,哪能这样。
酒吧那姐说,又不是跟你的,给他的。
晓波挠了挠头,伸手接过饭盒。
酒吧那姐轻描淡写的说,你爸说南方人没吃过茴香馅,让我多装了几个,给他尝尝。
晓波愣了一下。
酒吧那姐说,今年年夜饭试试吧,要是不能一起吃,那就争取明年。记住了么?
晓波抿了下嘴唇,面颊泛起若有似无的酒窝,说,嗯。
晓波提着饺子,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空气中含着暖意,吹得脖子微微发热,天虽然黑了,却残留着一抹明亮的痕迹。夜空中,云的影子如凸影一般浮起。
树冠底下的红绿灯,缓缓开过的车带起风,地铁门口的小吃摊嗤嗤冒着食物的香气。
晓波心情轻快得不得了,想挥一下胳膊,省起了饺子又赶紧捂住,在街边站住脚,想掀开饭盒看看有没有弄洒。
有人叫了他一声,晓波。
晓波抬头看去。
地铁站口。
站着他的恋人。
晓波拔腿跑过去。
紫禁城也好,海港城也好。
漫天灯火之下,他们在一起,再也不会分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