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光的手指按着键,按下去,却没有松开。他拿着话筒,看着前方的雷达海域图,眸中闪过一丝厉色,仿佛刺破黑夜的闪电。
“小赵。”
小赵下意识回答,“在。”
刘子光说,“被偷走的那艘船是十一铺码头的?”
小赵说,“是。”
刘子光将话筒放回座机,再松开了手指。
小赵不知道发声了什么,但知道刘子光找到了一件极关键的证据。
刘子光说,“那艘船上,用的是什么型号的无线电。”
小赵被问住,一时怔怔。
刘子光一边说,一边也是梳理自己脑海中猛然闪过的念头,“国内航行海船无线电通信设备的配备规定,根据离岸距离配备不同频率的无线电设备,离岸20-30海里的近海是A1区,100海里的是A2,而货船为了保险,通常会配备覆盖400海里的NAVETEX业务广播接收机。”
小赵听着刘子光的述说,渐渐跟上刘子光的思路,“十一铺码头的客轮不可能超出这个区域,最多就是A1区,所以……不会配备业务广播接收机!”
小赵立即操作电脑,排除了NAVETEX以及类似的信号频率,海域雷达图上的绿色信号点瞬间消失了五分之四,只剩下零星五六个小点。
刘子光加快语速,“出海船舶必须配备搜救定位装置,反之,则不会装备。”
小赵追快刘子光的语速一般飞快敲打键盘,急忙问道,“具体信号类型!”
刘子光说,“搜救定位装置……”他在脑中迅速相关信息,“搜救雷达应答器和搜救AIS应答器,排除SART和AIS-SART的新号段!找到没有装载这两个新号段的船只!“
小赵立即敲下键盘!
一瞬间,屏幕上的雷达一圈圈扫描,只是剩下唯一一个孤零零的绿点。
——就是它!
刘子光和小赵的手机同时响起,两人分别接通,小赵惊讶,“你们锁定位置了?!”
刘子光却皱眉,“你说什么?”
小赵从信息组得到的位置与雷达锁定的船舶位置吻合,基本可以判定徐天在这艘船上。
然而刘子光从方木这位朋友的通话中还得到一个讯息。
留在队里的,特警B队成员全体出动。每个人防弹背心,荷枪实弹,几乎是立即装备完毕,井然有序又极为快速的移动上车,漆黑车身融入夜色,疾驰向最近的港口。
海警出动,港口整齐排列四五艘快艇。
刘爸爸坐在桌前,台灯的光落在脸上,鲜明五官与刘子光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刘子光年轻锋利,是出鞘的宝剑;而灯下的这幅面容经历过了多年风霜与波折,锋锐深藏,更趋内敛。但这一刻,却有明显的忧虑。
身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他抬头,看见妻子递过来手机。
他问,“做什么。”
妻子说,“打给老崔。”
他皱眉,“我说过了,子光这件事……”
妻子柔声说,“我知道,但就算你不帮他,也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你也不会安心。”
他顿了顿。
妻子也没有多劝,将手机放下便离开。
他看着手机,过了一会,伸手去拿,拨出了号码,对方接起,他道,“老崔……”陡然变色,“你说什么?”
刘子光走过长廊,脚步又快,又稳。
他的目光一点点冷硬。
方才的那通电话,对方问刘子光,“riddit上的这篇文是谁写的。”
刘子光问,“有什么问题?”
对方回答,“那是门罗币的雏形。”
刘子光问,“门罗币?”
刘子光脱了外套,脱了衬衫,露出贴身背心,穿上防弹背心,扣上绊锁,再穿上特警制服,戴上武装带。
“……所以,这个算法可以看做是升级版的门罗币,这个人正在更新算法,全部更新完毕之后导出就会形成新的门罗币币制。”
刘子光检查子弹,佩上枪。从武装架摘下军刺和三二九式匕首,装配在小腿束袋。
“制作算法的人如果是你要找的人,他现在很危险。一旦币制滚动完成……”
刘子光装备完毕,转身走到房间门口,伸手,用力推开房门——
——漆黑夜空,毫无星光。汪洋之上,浪起潮伏。
码头上,海警的小艇已经准备就绪。
特警队员分别候在小艇之上,等待命令。
车子驶来停下。
刘子光和小赵一前一后下了车,快步走进码头附近的临时指挥中心。
新任B队队长看见刘子光,立即让出了电脑前的位置。
刘子光看见屏幕上锁定的位置,问,“riddit的情况怎么样。”
信息处理中心的人员回复,“演算进行到了五分之四。”
刘子光说,“还有多少时间。”
信息人员回答,“十五分钟左右。”
刘子光盯着屏幕,说,“开始倒计时。”
‘升级门罗币’这件事一被确认,立即引起上层关注。
当年的门罗币引起的危害至今在国际,尤其是中东地区余毒未消,如今国内居然出现一例升级版,上层通报相关部门的同时,即刻调动警力重点部署。
B队队长轻声说,“崔局,由您担任主指挥。”
刘子光看着电脑屏幕,一秒一秒跳动的时间,如同一寸一寸燃烧的蜡烛。
“断网。”刘子光说,“三百海里之内,切断网络覆盖。”
B队队长应是,吩咐道,“联系通信网络商……”
“来不及,”刘子光说,“强制切断。”
B队队长一怔,刚想说话,却见小赵向自己投来目光。
B队队长再看刘子光。也是在特警队待了多年的人,见过刘子光指挥行动,但刘子光如此寒冷的目光,却是第一次见到。想了想,说,“那其他渔船怎么办。”
刘子光说,“发布统一无线电警告通知,网络基站损坏,网络正在抢修,为了确保安全,让各船只停留原地。”
B队队长点头。
刘子光道,“小赵,你留在这儿。有任何情况,和我直接联系。”
小赵错愕,“队长,你……"
刘子光转身走向临时指挥中心出口,问另一名特警,“有多少艘快艇能出发。”
特警跟上刘子光,回答,“六艘。还有六艘正在赶来。”
刘子光说,“A队上这六艘,跟我出发。”
特警道,“是!”
小赵追出来,终于在码头尽头赶上刘子光,“队长!”
刘子光头也不回,说,“你回去。”
小赵说,“我一起去!”
刘子光说,“这是命令。”
小赵的步子略微一顿,又跟了上去。
刘子光的声音微微一沉,“这是命令。”
小赵不得不停下。看着刘子光和其他A队成员下了码头,登上快艇,快艇发动,随即驶入茫茫大海。
小赵握紧双拳,看着快艇消失的方向,一咬牙,转身走回临时指挥中心。
走着走着,却停下来。
转过头,目光带着一丝异常,盯着码头柱基之下,阴影之中的防波堤石。
徐天跪在地上,膝盖抵着冰冷地面,隐隐发疼。
庄奕朗居高临下的看着徐天,抬起脚,鞋尖擦过徐天的面颊。
徐天侧脸避开。
庄奕朗示意,看守出手,抓住了徐天的后脑勺头发,迫使徐天无法闪躲。
庄奕朗用鞋尖踢了踢徐天的面孔,说,“徐大律师,有句俗话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现在觉得如何?”
徐天抬眼看庄奕朗,黑白分明的眼中仍保持清明,说,“你是想羞辱我,还是要我完成演算,你最好选一个。”
庄奕朗一笑,“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想那么快完成演算。”
庄奕朗话外有话,徐天心中微惊,面上不动声色,将注意力集中回屏幕,念头飞快转动,如何才能拖延时间……
徐天停下敲打键盘的手。
庄奕朗嗤笑,“徐大律师,怕了?”
徐天说,“网络连接不上。”
庄奕朗一怔,拿过电脑,果然显示连接失败。立即拿出手机,也显示没有信号。
庄奕朗眉头一皱,“去查查怎么回事。”
下属领命而去,很快回来,“接到海事管理中心的统一通知,附近的信号基站坏了,正在抢修,暂时都没有信号。”
庄奕朗皱眉,捏着指尖,拇指刺入食指指腹,神经质的一次次重复这个动作,霍然站起身,说,“放下备用艇,我们现在就走。”然后盯住徐天,“看住他,如果他要逃跑,就杀了他。”
徐天被人一把拽起,错愕为什么庄奕朗突然弃船。
庄奕朗让下属护着自己前后,飞快通过狭窄的走廊。
越南那一次,他亲眼见过刘子光是怎么救得徐天。刘子光这个男人,为了救徐天,只怕什么都干得出来。如果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
庄奕朗催促,“备用艇呢!”
下属回报,“正在下降。”
庄奕朗怒道,“这点事要这么久?!快!!”
下属应是,用无线电催促其他人。
庄奕朗等了一等,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索性亲自来到甲板,扶着栏杆低头看去,只见船舷一侧,备用艇缓缓缒下,距离水面还有数米距离。
庄奕朗亲眼所见,心中稍有安定,收回目光,却浑身一僵,飞快抬起头,盯住了漆黑海面上的某一点。
几艘快艇如海燕,迅疾掠过海面。
虽然看不清快艇上的人,但庄奕朗心头猛地抽紧。
——除了刘子光,还会有谁!!
庄奕朗听见自己的声音尖锐响起,“……开枪!!”
徐天被一路拽推,刚刚踩上舷楼梯,陡然听到一阵密集枪声。
徐天愣了愣,心中不知为何,一阵冰冷。
仿佛死神吐出了一口寒气,包裹全身。
庄奕朗犹嫌不足,一边嘶吼放下备用艇,一边下令加大火力。
枪声犹如暴雨,狂摧之中,小艇随着海浪起起伏伏,漂漂荡荡的靠近。
庄奕朗慌得随手指住一人,“你!过去看清楚!”
那人持枪,谨慎靠近,探头往下一看,回答,“没人。”
庄奕朗下意识问,“什么?”
那人说,“艇上没有人。”
庄奕朗往前走了一步,却又止步,回头说,“把他带过来。”
徐天被推搡上前,庄奕朗抓住徐天,挡在自己身前,推到了甲板边缘,强迫摁下徐天的头,借着徐天的掩护,看下去。
徐天和庄奕朗,两人同时看清了快艇的情况。
遍布弹孔,然而空无一人。
徐天的胃就像是被一只冰冷滑腻的手攥紧。
这艘快艇从哪儿来的,谁曾经在这艘艇上,难道说……刘子光?
庄奕朗的面色极差——有哪儿不对劲,到底是哪儿!
舱室内。
高森失血过多,昏昏沉沉,感觉到有人在拍打自己的面颊,但自己的眼皮沉重,无力睁开。
手背上有隐隐刺痛,极其细微,但身体渐渐有了些许力气,高森也听见了耳边的声音,“……高森,你是高森么?”
高森费力的说,“……是我。”
刘子光示意队员继续急救,说,“徐天在哪儿。”
高森思绪涣散,“……徐天……”
刘子光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再问,“高森,保持清醒,听得见我说话么。”
高森竭尽力气,回答,“……evan……被……被他们带走了……”
刘子光站直身,将急救位置让给队员。
他转过头,注视着紧闭的舱门。
蓦然,庄奕朗想通,这是声东击西!刘子光已经上船了!
庄奕朗面色惨白,厉声道,“备用艇呢!”
下属回答,“马上就好。”
庄奕朗拔过下属腰间的军用匕首,一把隔断缒绳,只听哗啦一声巨响,备用艇直接摔在海面上。
甲板众人一惊。
巨响隐隐传入舱室,刘子光眸色一厉,庄奕朗发现了。
备用艇落在海面上,却见艇底咕嘟咕嘟倒灌大量海水,小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没入海中。
下属吃惊,“怎么会这样?!”
庄奕朗咬牙。
是刘子光!
那艘快艇根本是障眼法,刘子光早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且在登船之前绕船检查,发现备用艇之后,直接凿穿,断了自己的退路!
茫茫大海,一艘孤船。原本是自己用来囚禁徐天的牢笼,竟反过来困住了自己。见过刘子光的狠,以自己现有的这点人手,或许能暂作抵挡,但抵挡之后,又能如何,自己根本无路可逃!刘子光竟将自己玩弄于股掌!
徐天盯着小艇,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喉间猛地一窒,被庄奕朗紧紧攥住了领子。
庄奕朗将徐天扯到眼前,盯住了徐天,心底窜动恐惧与憎恨,咬牙切齿,“徐天……只要有你在,我就没有输!”
庄奕朗将徐天扯进船长室,打开船内广播。
顷刻,船内回荡起经过广播而略微变质的声音,“刘队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船上,海上,夜空之下,一片寂静,唯有庄奕朗的声音回荡。
“刘队长,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你要的东西,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我只有一个条件,让我安全离开。”庄奕朗神经质的注意船长室外的动静,一边紧紧攥住徐天,“不接受任何谈判,也不接受任何条件,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考虑。”
依旧,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任何声音。
庄奕朗越发焦躁,就仿佛对着一堵墙嘶吼。
他猛地抬起手,枪口压在徐天的头上。
“还有三十秒!”
“二十秒!”
庄奕朗的手指扣住扳机,“十!”
船长室外,无声无息。
“五!”
船长室外,一声短促枪响。庄奕朗受到惊吓,立即盯着枪响的位置,忘了数数。
但枪声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庄奕朗的神经绷到了极致,“刘子光!你不要徐天的命了吗?!”
他的枪挥击着徐天的脑袋,近乎疯狂的说,“如果我死了!徐天就给我陪葬!”
刘子光出现在门前,无声无息,宛若从黑夜之中脱身而出。盯着庄奕朗的手,眼中煞气毕现,说,“住手。”
庄奕朗盯着面前的男人。
他以为自己看见刘子光,只会逼刘子光答应自己的条件,然后尽快离开这儿。
但是他没有想到,真正的刘子光出现在眼前时,一瞬间,仿佛一记又重又狠的耳光打在脸上。
自己是个赝品。作为这个男人的替身,受尽了种种羞辱和折磨。
蓬明为了这个男人,凌虐自己。
徐天为了这个男人,欺骗自己。
庄奕朗慢慢垂下拿枪的手,甚至挤出了一丝笑容,“刘队长,久仰大名,终于见面了。”
刘子光说,“我让你离开,你放了徐天。”
庄奕朗看着刘子光,却说,“蓬明教会我一件事。”
刘子光听见蓬明的名字,神情丝毫不动。对他而言,蓬明已经过去了,不会再影响他的人生,他的心情,他的一切。
和自己不同。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被蓬明、刘子光,还有徐天这三个人彻底摧毁。
蓬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庄奕朗,你让我相信你,可你还是一个废物。”
庄奕朗忽然大声吼,“我不是!”
刘子光看着陡然激动失态的庄奕朗,皱了皱眉。
蓬明说,“那就证明给我看。”
庄奕朗再度举手枪,对准刘子光。
蓬明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说,“对了,终于对了。”
庄奕朗的手指按住扳机,开始颤抖,说,“我改变主意。一条命换一条命,你死,或者徐天死,你选一个。”
刘子光看着庄奕朗,没有回答。
庄奕朗露出扭曲笑容,“刘队长也有不能回答的时候?那不如,我帮你选。”
话音未落,他扣动扳机,这一枪射出去,却是擦着刘子光的面颊而过,噹的一声,子弹嵌入钢板,火花隐隐。
刘子光面无表情。
庄奕朗第一次亲手开枪,后怕之后却引发了暴虐之感,原来单方面对他人使用暴力能让自己有这么满足的感觉,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无比强大,早知如此,就该早一点这么做,他就不会输给徐天,不会任由蓬明虐打。
“这一枪,”庄奕朗移动枪口,故意在刘子光的头部移动,“我会打得准一点。”
刘子光开口,声音冷冽,如碎冰溅霜,“蓬明让我问你一个问题。”
庄奕朗一怔,“住口!我知道你想分散我的注意力,没可能……!”
“他要我问你,”刘子光不为所动,无视庄奕朗的叫嚣,继续说道,“为什么要砍掉他的手指。”
庄奕朗悚然!
刘子光说,“他很生气,他说,你居然敢砍掉他的手指。”
庄奕朗失态,吼道,“住口!!你胡说!!”
刘子光说,“他说,他会亲自来问你。”
庄奕朗嘶吼,“他已经死了!蓬明已经死了!”
吼完,却是一怔,如果蓬明已经死了,那么一路鼓励自己的人是谁,在身后,告诉自己该怎么做的人又是谁。
刘子光说,“蓬明死了?”
刘子光轻轻冷笑,“当着他的面,你能这么说,很有勇气。”
庄奕朗浑身发寒,这股寒意渗透五脏六腑,“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
刘子光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庄奕朗的身后。
庄奕朗陡然一惊,不及多想,立即回头!
赫然见到蓬明。
蓬明面色铁青,宛若死人,抬起右手,却不见两根手指,他阴沉沉的看着庄奕朗,就像庄奕朗熟悉的,每次虐打自己之前,蓬明的神情。
蓬明凄厉吼骂,声如鬼哭,“庄奕朗!!你居然敢!!”
庄奕朗狂叫一声,双臂挥舞。
刘子光等得就是这一刻,飞身上前,将徐天扯开。
庄奕朗察觉不对劲,立即去抢徐天。脖间却是一凉。
刘子光的匕首按住喉间。
死生一线,庄奕朗恢复清醒,仓皇之下,大喊,“你不能杀我!我自首!我自首!我告诉你是谁跟我交易!我告诉你蓬明的余部还有哪些,我……!”
刘子光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不用。”
冰冷之中,是无边无际的杀意,“这些,我都会去查。”
匕首猛地往回一抹!
庄奕朗捂住喉咙,荷荷发声,夹杂着泡沫的大量鲜血从指缝涌出,他退了几步,仰面倒下,眼中映入锈绿色天花板。
刘子光站在身边,蹲下来。看着庄奕朗。
庄奕朗看见那双眼睛,剔透寒冷,犹如无机物。
“你只需要去死。”
刘子光说。
庄奕朗感觉到刘子光的匕首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再一次彻彻底底的抹过去,斩断气管,斩断喉管,深得斩入脊椎。
‘他这个人,就是心软。’
庄奕朗忽然想到了蓬明跟自己说这句话。
因为刘子光数年以来一直放不下医院的‘假蓬明’,开脏摊也好,做保安也好,竭力维持‘假蓬明’的医疗。
蓬明看着照片,照片上是进出医院的刘子光。
蓬明抚摸照片,喃喃,带着一丝微妙的笑意,说,“他就是心软,他的心里,一直放着我。”
——不是的。蓬明,你错了。
庄奕朗想这么说,张了张嘴。
——但是,蓬明,有一件事我还是做到了。刘子光,会后悔的。
诡异的笑容定格在庄奕朗的唇角,涌出最后一口血沫,再也不动。
刘子光冷眼看着庄奕朗的尸体。
现在,这个人再也不会威胁到徐天。
刘子光转身扶起徐天,却面色一变!
这个人套着徐天的外套,但不是徐天!
蓬明的主力已在越南剿灭。特警队员收拾这些散兵游勇不费吹灰之力,正在检查是否有漏网之鱼。队员却与小赵迎面撞上,队员诧异,“小赵?刘队不是让你留在岸上么?”
小赵支支吾吾。
队员看见小赵身后还有两个生面孔,越发奇怪,“他们是?”
小赵回头嫌弃的看一眼耙耳朵和黄毛,嘀咕,“……等会刘队问起来,我看你们怎么说!”
黄毛满不在乎,“光哥不会怪我们的。”
耙耳朵和黄毛当年偷鸡摸狗盯梢踩盘子的功夫没荒废,硬是一路缀着刘子光和小赵,跟到了码头边。
小赵在防波堤里找到躲藏的两人。
两人知道刘子光为了救徐天出海,当下也要跟去。
小赵私心也想去支援刘子光,想到刘子光问责起来,就把锅甩到这俩闯祸精的头上,便一同驾艇出海。
三人赶到船上,已是战斗结束。
不远处,有队员说,“队长!”
小赵和耙耳朵黄毛齐齐循声看去。
小赵眼尖,看见刘子光身上沾了血迹,把刘子光会不会责问自己出现在这儿的事抛在脑后,急忙迎上前去,“队长!怎么……!”
刘子光一把抓住小赵的胳膊,面色铁青,“看见徐天没有!”
小赵一怔。
黄毛和耙耳朵听见此问,心知不妙,立即上前,“光哥!”
刘子光充耳不闻,盯着小赵,说,“去找徐天。”
小赵说,“徐律没跟你在一起吗?你身上的血是……”
刘子光厉声,“去找徐天!!”
蓦的,无线电传来一声,“队长!找到人质了!发动机主机室!”
这艘船原本是十一铺码头的观光游艇。弱功能性而强视觉装饰,船上船下都属于被参观的范围,包括发动机主机室在内。干净得近乎透明的强化玻璃,金属门框,浅白色装饰,使得下层舱室尽显空间感和现代感。
找到徐天的特警队员停在一扇关闭的强化玻璃门后。门口充斥了大量粗细不等的管道,管道一头延伸向甬道深处的发动机,隐约可见到徐天扶着管道,踉跄行走。
刘子光见状,恨不得揪住此人的领子问为什么不开门!再怎么样的强化玻璃,难道炸不开吗?难道打不开吗?!
队员见到刘子光等人,立即道,“队长!”
刘子光上前就掏枪,枪口对准门锁。
队员一把按住刘子光的手,急忙道,“队长!不行!有炸弹!”
小赵等人闻言俱惊!
再定睛细看,便能看见徐天的左胸和左肩上覆盖着一片由电线连接而成的管状炸药。这种炸药的爆破威力有限,多半需要触发外界火源或者爆炸物,一般固定在交通工具引擎位置,如今却被扣在了徐天的肩上。
但爆破威力再有限,杀一个人,绰绰有余。
刘子光心中杀意暴涨,只恨自己刚刚太早杀了庄奕朗!
徐天停下脚步,侧耳回头。
耙耳朵惊愕,“徐律的眼睛……!”
徐天面孔血痕斑斑,显然受了伤,再联想到他刚刚摸索走路的样子。
耙耳朵有一句话到了嘴边,却不敢说出口。
难道徐天,看不见了?
徐天却皱眉,仿佛听见了声音。
他侧耳细听,猛地一声闷响!
刘子光一拳砸在玻璃门上。门板震得隐隐晃动。
“……打开门。”刘子光说。
队员一惊,“队长!”
刘子光怒吼,“开门!”
队员挡在门前,“队长!我们已经申请拆弹部队过来支援……”
刘子光直接扯开那名队员,打开门锁。滑动门感应到人体,随即滑拢。
徐天听见响动,扶着管道,摸索向前走去。
刘子光喊,“徐天!是我!”
但是,徐天却走得更快。
刘子光错愕,难道徐天没有听出自己的声音?
他追上去,“徐天!”
特警队员急喊,“队长!危险!不能过去!”
说着一把抓住刘子光,刘子光抬臂格开,那名队员再抓刘子光的手肘,刘子光一肘击去,特警队员当然不是刘子光的对手,吃痛倒退数步。看向自己的同伴,彼此交换眼神。几名特警队员不约而同一起发难,抓住刘子光,拽回门后。
刘子光又惊又急又怒,回身抬脚一踹,被踹中的特警队员忍痛,抓住刘子光的脚踝往回狠拖,刘子光扭腰翻身,收腿同时再踢一记,那名队员连中两下,脱手往后摔倒。
刘子光反身再追徐天,“徐天!”
又有特警队员赶到,两人同时伸手抓住刘子光的肩头。
刘子光往前一扑,躲开挟制。却有第三名队员觑机上前,拦腰抱住刘子光,死死拖住。
毕竟是自己的队员,刘子光不可能真的下狠手,一伸手扳住门口,固定住自己不被拖回。看着徐天的背影,五内如焚,“——徐天!!”,
徐天跌跌撞撞,走得更快,像是在逃避身后的身影。
为什么?
为什么?!
刘子光心内猛地一震——因为徐天知道身上有炸弹。因为徐天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徐天跌跌撞撞,加快脚步,必须走得远一些,再远一些。离刘子光越远,刘子光越安全。眼前漆黑,阵阵痛楚,心中漆黑,也是剧痛难挡。
他想见刘子光,但不能见刘子光。
要保护刘子光,就必须离开刘子光。
刘子光痛如刀剐,肝胆欲裂,喉间腥甜。已经被三四个特警队员死死压制,却生生往前拖出一步又一步。
耙耳朵忽然上前,抱住一个特警队员,就往后拽。
特警队员见状大惊,“你干什么?!”
话音未落,又被黄毛扯开。
特警队员又急又怒,“放手!”
耙耳朵被特警队员肘击,忍痛抱着不撒手。黄毛也与另一名特警队员缠斗,一时间,走廊乱成一团。
只剩两个人根本压不住刘子光。其中一名特警队员看见小赵,急忙喊,“小赵!来帮忙啊!”
小赵一直没有动,被这么一叫,终于动了一动,跨步上前,却伸手抓住那名特警队员,猛地掰开了对方勒住刘子光的胳膊。
那名特警队员吃惊,“小赵?!”
小赵掰开那名队员,就架住对方往后拖,吼道,“队长!!”
不用小赵提醒,刘子光的身上压力一轻,即刻拔腿飞奔追向徐天。
这条路,那么短,那么长,长得漫天烽火血海无边,短得生老病死一生一世。
徐天的胳膊被猛地拽住,心中一惊,下意识想要甩开。
但一股更大的,不容他逃避的力量,将他转了过去。
刘子光盯着徐天的面孔,徐天的眉骨有刀伤,鲜血流得甚多,凝成斑凸血块,看得甚是可怕
刘子光一手拽住徐天不放,一手摸出身后简易急救药包,拿到嘴前,用牙咬开拉链,翻出一罐释毒缓解喷雾,低声说,“忍一忍。”
徐天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刘子光对准伤口喷去,雾状水珠落在徐天的眉前,徐天感觉得到冰冷和刺痛。
水珠融了一部分血块,刘子光再伸手轻轻揩去残余部分。
血块融后,眉骨刀伤越发明显。但眼窝四周没有伤口。
刘子光说,“天天,睁开眼睛。”
徐天被庄奕朗所伤,仓促之间只觉剧痛,而后被血糊住,略微一睁便引起痛楚,分不清楚是牵动皮肉伤口,或是眼球受损,也不敢妄动。这时候听见刘子光说,便尝试着睁开眼睛。
刘子光看见徐天,在自己的注视里,慢慢睁开眼睛。
那双熟悉的,明亮犹如星辰的眼睛。是颠覆一生,是命中注定,是刻进魂魄的一双眼睛。
徐天乍然被光线所刺,本能的眨了眨眼,很快适应了光线,也看见了刘子光,此时相见,心中情潮澎湃,“我身上有炸弹,你不能……”
刘子光没有让徐天说下去。一双手扳住徐天的面孔,带着暴怒,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然,狠狠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