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

【1】

【2】

深夜。

机场。

钢铁巨翼不时落下与飞起，轰隆声不绝于耳。

远远的，有个废弃停车场，丛生的野草被气浪吹得起伏。

场边围了一圈不锈钢栏杆。

晓波坐在栏杆上，呆呆的看着夜空中的红点，飞机起了，红点往上。飞机落了，红点往下。

晓波胸前挂着个草莓图案婴儿兜，兜里的小狗也在呆呆的看着飞机起落。

为了赶时间，晓波买了最近的一趟航班，九点多从北京出发，凌晨一点落地香港。

事先定了酒店，打了辆车，直奔住处。

但是那打车司机东绕西绕的，说地方到了，晓波探头出去怎么看也不是。

那司机用生硬的普通话说，诶呀我带你下去看，这个店在巷子里面，很深的。

晓波相信了，一迈腿，下了车，回头说，“哪个巷子？”

只听排气管突突两声，出租车一溜烟跑了。

晓波抱着狗，两脸懵圈。

他，

张晓波，

后海一霸，

京城一炮，

居然被黑车司机坑了？？

——这事要是传回去，张学军都能把他一口啐死。

连行李带钱包，银行卡，现金，身份证，都在车上。

张晓波只能等天亮，就去警察局报案。

张改之饿的呜呜叫，闹腾着要下地。

晓波自己也饿，揉了一把张改之，“别闹，这人生地不熟的，你走丢了被人抓去打边炉，我可不管你。”

不认识道，转来转去好半天，终于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走进去想买点吃的。

一瓶水七块钱港币。

一份咖喱鱼丸，九十块港币。

晓波摸了摸兜，掏出来仅有的几个钢镚，数了数。

不多不少，正好五十。

晓波揉了揉肚子，看着鱼丸，咽了口口水，走到货架，拿了瓶水，再拿了根肠。

走出店，来到路边的电线杆子下，借着灯光，晓波把肠一撅二，一半自己啃了，一半喂给改之。

改之吧咋吧咋吃得欢。

晓波叹口气，“你哥还这么疼你，你现在就一点都不知道着急。”

丢了的钱不是大问题，打个电话给邓子推子他们，总能借到，但问题是身份证什么的没了，在香港住宿就成了问题。背包里有个本，记了他认为能在这件事上帮自己一把的，星空蓝的朋友。如今也丢了。

这偌大城市，陌生街巷，真成了寸步难行。

晓波再叹口气，“改之，你说怎么办？”

小狗汪的一声。

晓波揉了揉了狗头，“我问你，我也是真傻了。”

但小狗汪汪汪的越发厉害。

晓波错愕，顺着小狗吠叫的方向看过去，正是一条阴暗小巷。巷内人影隐隐绰绰，晓波站起身，看着看着，皱紧了眉头。

一个穿校服的女生正连踢带打，使胳膊抡书包。围住她的是两名男子，虽然人数和体型都有差距，但因为女生格外泼辣，一时之间也占不了便宜。

两人彼此使个眼色，一个正面发难，吸引女生注意力。

一个绕到背后，猛地一把抱住女生。

女生察觉身后有异，回身却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逼上前来，狰狞表情清晰可见。

女生一咬牙，握住手里藏着的小刀，大不了——！

男子忽然被整个踹飞出去！

女生一愣。

另一名男子也是愣住。

张晓波百米助跑加骤然发力加起脚飞踹。

按邓子的话说，那就是后海的黄飞鸿，地安门外的宝芝林。

挨了一脚的那人直接踹出三米开外。

张晓波收腿，今晚吃瘪的一腔怒火被见义勇为的这个引线合理的点燃了，气沉丹田一声怒喝，“你们！干什么的？！”

那名被踹到的男子爬起来就听见张晓波的一口标准普通话，便知张晓波不是本地人，当即怒骂。另一名同伴也围上前来，掳袖子绷胳膊。

张晓波抬抬眉，“想二打一是吧？”

他一下掀开胸前的草莓婴儿兜。

女生惊讶一声，生怕连累小BB。却见婴儿兜里嗖的窜出一个黑影。

张晓波手指前方，语气铿锵，“改之！上！”

 

一通鸡飞狗跳之后，两名男子仓惶逃走。

张晓波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蔑视，“切！呸！”

张改之同声同气，“汪！汪！”

女生在一旁，差点没回过神来，“呃……谢谢你，你不要紧吧。”

张晓波挥挥手，“没事没事。”

想了想，又改用粤语，“唔事唔事。”

两个人，一个是磕磕绊绊的粤语，一个是夹生国语，彼此介绍，沟通倒也顺畅，芷薇在知道晓波丢了钱包和行李之后，便热情邀约晓波回家过夜。

晓波挠了挠后脖，“不太方便吧？”

芷薇很大方的说，“没关系啦，我爸爸，我叔叔，我伯伯，还有我大堂哥二堂哥他们都在家。”

晓波内心哇的一声。

九龙区附近，一片老式唐楼。

芷薇带着晓波九拐八歪，经过修车铺，糖水铺，大盆小瓶的铜锡铺，还有半间掩着门的士多，终于在一家老式糖水店门前停下。

芷薇拿出钥匙打开门，晓波跟着进去。

糖水店的老板，也就是芷薇的爸爸刚刚收拾了店铺，听见芷薇讲了事情经过，又惊又怒。不过当着晓波的面，是收敛了情绪，只对晓波道谢不止。

晓波忙说，不用谢，换了是谁都会这么坐。

芷薇的爸爸知道了晓波的难处，也热情邀约晓波住一晚。

晓波道了谢，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能不能借你们的电话打个长途？我跟我朋友说一声。电话钱，我稍后给你。”

芷薇的爸爸立即拿出手机递过去，说，“当然可以。一点小钱，就不要算了。”

晓波再道谢，接过了手机，正要拨出号码

就听门外一阵脚步声，有人气冲冲道，“个扑街！敢动芷薇！下次我见到他们，废掉他们两条腿！”

芷薇的爸爸皱皱眉。

芷薇便说，“志高，你小点声，要吵到所有人都知道吗。”

迈进房间的年轻人听芷薇这么说，便缩了缩脖子，听人介绍，知道晓波就是那位拔刀相助的恩人，连忙几步上前，说，“多谢多谢……”

晓波和这位志高打了个正面，两人都是一愣。

晓波霍然站起，“就你丫！！”

芷薇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志高，你又？！”

芷薇的爸也皱眉看向志高。

志高呃了一声，抢先拉过芷薇的爸，附耳说了几句，

芷薇的爸越听越皱眉，低声问，“真的？”

志高说，“证据都在。”

芷薇的爸看向晓波，伸手拿走了手机，“抱歉，张先生，这个电话，你不能打了。”

晓波又惊又怒，合辙儿今天走背字，直接进贼窝了？！

芷薇也是惊诧，“爸？！”

芷薇的爸低声对那两位堂哥说了几句，堂哥大步上前，直接扭住晓波的胳膊。

芷薇的爸说，“张先生，委屈你在我们这里先住几天，等我们的事情办完，就放你出去。”

晓波气到了头顶心，反倒是冷静了，现在这个阵仗，硬碰硬肯定是自己吃亏，一边冲张改之使眼色，一边问，“能问下是什么事么？”

芷薇的爸没有回答，只让两位堂哥把晓波拉到楼上客房，客客气气但也是强硬无比的把门锁上。

张晓波推了推门，觉得硬撞也是撞不开，干脆保全体力。幸好张改之出去了。

虽然茫茫人海，不知道你哥在哪儿，但是改之你要加油！你要争气！

此时，就听门外有细小的刨抓声。

有人问，“诶？哪来的狗？”

另一人答，“里头那个的。”

说话间，门解锁打开，开了道缝，张改之哧溜就进来，扒住张晓波的腿又是蹭又是显摆，爸你看！我没走丢！

张晓波气得，磨牙都磨不过来。

这小子，笨得也不知道是像谁！

芷薇气得跺脚，“爸！你怎么可以这样！他救了我！”

芷薇的爸欲言又止，板起脸来，“这是大事，爸爸这么做是不得已。”

芷薇咬了咬嘴唇，转身上楼。

志高想追过去，看了看芷薇的爸，又停了下来。

芷薇的爸示意，两位堂哥一前一后把住门口。

他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

其余几人，走到了桌边，视线一同落在照片上。

芷薇的爸按住照片，环顾众人，神色凝重，“这个人，我们一定要绑到手。”

众人点头。

照片是偷拍，有些许模糊，不过拍清楚了目标的面容。

一个年轻人正从豪车上走下，分明就是星空蓝。

虽是深夜，但星空蓝毫无睡意。

他抱着胳膊，靠在床边，看着静谧无边的夜色。

晓波，现在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他打过去的那一通分手电话，晓波多半不会信。

他担心晓波不信那番话，担心晓波来香港找自己，这儿太危险。

但是，又怕晓波信了。

怕晓波不来。

他将额头轻轻抵住窗玻璃，沉默良久，喟然一叹。

……晓波，你在哪儿。

客房虽然小，但是干净整洁。

窗边一个双层床。

上层放杂物，晓波睡在下层。身边上睡一个狗子。

桌上有吃得见底的一大碗番茄鸡蛋面，一杯喝了一半的热鸳鸯。

晓波迷迷糊糊翻个身，挠挠肚子，吧唧吧唧嘴，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