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

【3】

 

晓波爱看电影。缘起于初一那年和职高生打架，拿台球棍直接把人怼得一跟头摔进了录像厅。晓波提着棍，绷着脸，穷追不舍的进去。却进了一个声色魅影的世界里。

 
 

那录像厅一个下午放了三个片，张彻的独臂刀，让德拉努瓦的巴黎圣母院，还有一个星球大战，都是盗版，声音有时候跟口型还对不上。但晓波看进去了。

电影真神奇，短短两个多小时，有时候是一个人酸甜苦辣的一生，有时候是一个恢弘壮阔的全新世界，有时候什么都不是，就是一段沉默的画面，黑白胶片，一匹马站在山脊，山脊上只有一棵枯树，狂风大作，砂砾几乎能扑打在观影者的脸上。马试图逆风，但被刮得步步后退，最后掉转头，顺从风，走出山脊，离观影者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晓波攥着拳头，拳头搁在膝上。

 
 

他说不上来心里的这种空旷寂寥是什么，只觉得有流泪的冲动，但眼泪又流不出来。

 
 

晓波爱看电影，但没法常看，在北京，好一点的电影院至少四十几，差一点的也得三十多，也没工夫蹲各种折扣优惠。

 
 

厢房里专门辟了个放映室，也不知道是四合院之前就有，还是星空蓝住进来之后新建的。连着电视机盒子，晓波那次无意间搜了一下，四十几部电影！

 
 

晓波高兴得，跟掉进猫薄荷堆的小猫一样。

 
 

白天要干活，不能偷懒。但到了夜里，晓波就裹着毯子坐在放映室的地板上，全神贯注在那方寸之间的世界里。 

 
 

星空蓝半夜接了个越洋电话，起床去处理事务，驾驶轮椅经过了厢房，又倒回来，看见了盘腿坐在地上的年轻人。

 
 

他看了看专注的看着幕布的晓波，再看了看电影。又悄无声息的驾驶轮椅离开。

 
 

晓波一个晚上能看两部电影，原本打算半个月就能看完，到时候正好离开北京。

 
 

但这晚上连上盒子，看着屏幕，错愕的瞪大眼。

 
 

怎么变一千多部了？？

 
 

怎么连需要付费收看的都行了？？

 
 

晓波把后台各个键按了一遍，原来是因为这个账号升级成了VIP，晓波纳闷，难道时长累积自动升级？

 
 

但不管是四十多部电影，还是一千多部，都是自己蹭了老板的便宜。

 
 

晓波想着怎么感谢一下老板。

 
 

到了秋天，按说是食欲高涨的时候。

 
 

但老板吃得量只减不增。

 
 

晓波为此都有些发愁，专门跟家庭医生远程视频反应了这个事。

 
 

家庭医生听说晓波的速冻食品和外卖菜单之后，脸都气青了。

 
 

晓波小声的弥补，说我叫的外卖都很有营养的……

 
 

家庭医生气道，你不会烧菜么。

 
 

晓波说，雇我的时候你们也没说一定得会烧菜啊。

 
 

家庭医生瞪晓波，说，合同里有写，如果乙方达不到甲方要求，甲方有权扣除原本承诺给乙方的报酬。

 
 

晓波心里一咯噔，失声道，你难道要扣我工资？！

 
 

家庭医生冷哼。

 
 

晓波嘀咕，那你要我怎么办。

 
 

家庭医生说，去学。

 
 

晓波没懂，说，学什么？

 
 

家庭医生冷着脸，说，学习怎么做一个合格的护工。

 
 

于是，晓波穿着料理教室统一发放的花边带褶围裙，人高马大的站在满屋子女学员里。

 
 

围裙是女式的，给了XXL码，晓波穿上去也很紧。

 
 

再加上他一米八几的高个儿，俊朗英气的相貌，十分吸引其他学员的目光。

 
 

晓波十分坦然。

 
 

怎么了嘛。

 
 

劳动人民都是光荣的，不分男女。

 
 

星空蓝从家庭医生处知道了这事，哑然片刻，说，你别听他的，我现在吃得很好。

 
 

晓波说，不，我反思了，确实是我之前的工作不到位。你看你这个胳膊。

 
 

星空蓝看一眼自己的胳膊。

 
 

晓波说，你看你这个……

 
 

本来想说腿，但及时改了，说，你看你这个胸！

 
 

说的还有点心虚欲盖弥彰的用力拍一下！

 
 

星空蓝：……

 
 

晓波说，你体重是不是没过百。

 
 

星空蓝说，过了。

 
 

晓波说，那也肯定没过一百二。

 
 

星空蓝想说也过了。

 
 

但晓波一挥手说，我抱过你了我知道！我在超市打工的时候手感准得很，五斤猪肉就没颠出过五斤二两！

 
 

星空蓝：……

 
 

晓波说，你吃不好就是休养不好，休养不好就是我的责任。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好好烧饭，争取月底让你一百二十斤！

 
 

星空蓝：……行吧。

 
 

晓波在料理教室学了个百香果酱，放在冰箱里冰一个晚上，抹在烤得热乎乎的吐司上，一口下去，吐司边脆脆的，吐司芯子微湿而软，热乎乎的吐司面包再配上又酸又甜还凉丝丝的百香果酱。

 
 

晓波自信的想，这样他要还是不喜欢吃，我就跟他姓！

 
 

蹬着自行车到了家门口，蛮子门前停着一辆车。

 
 

晓波单腿支地，看了会儿车牌，确认无误，再下车的时候，脚步明显慢可许多。

 
 

他把果酱先搁回廊的靠手上，再挪到门前，探头探脑。

 
 

星空蓝从盥洗室扶出来，坐在床上，只穿着一条平角短裤，露出苍白的，布满斑驳伤痕的两条腿。

 
 

与正常人相比，他的腿显得瘦弱，因为长，这份瘦弱便更明显。

 
 

一个专业护工清理盥洗室，另一个护工则按摩他的腿。

 
 

晓波是护工，但这个护工意义在于陪伴。

 
 

星空蓝的按摩和生理问题，会有专业护工每天定期上门来负责。

 
 

每到这个时候，星空蓝都会给晓波一两件事去做。晓波明白他的意思，看专业护工一来，自己就主动找事以便避开。

 
 

星空蓝抬头，看见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晓波，第一个反应是拿起身边的毯子，盖住了自己的腿。

 
 

专业护工一怔，并不多问。

 
 

星空蓝对晓波说，“回来了？”

 
 

晓波说，“嗯。”

 
 

他把手背在身后，穿着拖鞋的脚无意识的蹭着地。

 
 

星空蓝问，“怎么了？”

 
 

晓波说，“家里面包没了。”

 
 

星空蓝说，“那再买点，上次那种就很好。”

 
 

晓波说，“钱用光了。”

 
 

星空蓝失笑，原来因为这个，他说，“钱包在桌上，拿给我。”

 
 

晓波拿了那个遍体名牌logo的钱包给星空蓝。

 
 

星空蓝抽出一张一百的给晓波，“够么。”

 
 

晓波说，“我买最好吃的那种。”

 
 

星空蓝再抽一张，再给晓波。

 
 

晓波接过，却说，“老板真能干。”

 
 

星空蓝看着晓波。

 
 

晓波说，“一般人挣不了那么多钱。我买的面包都是成功人士的面包，跟着老板吃好的，我都吃胖了，要说，家里没你真不行”

 
 

星空蓝注视晓波，眼底有一点点波光，笑着说，“晚上吃面包？”

 
 

晓波得意了，“哼哼，晚上擎等着。我给你亮一手！”

 
 

就听身后哐啷cei一声，又喵呜一声，紧跟着一股淡淡的清凉甜香弥漫。

 
 

“谁！谁cei我果酱！”